长安凛心说自己现在本来也没啥身份吶,众人皆知的纨绔一个,原本还有个需要继承的包袱,现在没了金册,不再是世子,无包袱一身轻,多么自由自在的官二代。他阴阳怪气地拐着弯说话:“哎哟,阿远,你若是这样想,那就当我是真傻了罢。反正我的身份是什么,我本来醒来就不记得了的呀。”
长安远被他拐得头有些胀。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心思沉闷胸有城府的人。说白了就是极善于伪装,他时常表现出一副温润如玉的佳公子样,极少会有失态。正因为如此,坊间对他的风平才甚高。
然而近来的长安凛总让他产生一种控制不住、想要暴怒的心态。他本以为上次的宽衣解带已经够没规矩、没羞没臊了,却没想到这人没脸没皮起来居然毫无下限,光天化日之这样下搂搂抱抱,像个什么样子!
他“哼”了一声,难得嘲讽道:“所以你是傻子,便傻到连热不知道的吗?”
“热?热什么热?你很热吗?”长安凛闻言便毫无节操地装起傻,他冲着长安远地耳孔吹了口气,“我并不觉得热啊。”
长安远被陡然吓了一跳,这口气吹得他猛打了个哆嗦,半边的身子都随之酥麻了一瞬,后背直至头顶都木了一下,生生起了一身鸡皮。
他悍然侧目,怒瞪着扒在自己肩头嬉皮笑脸的长安凛,怒火中烧,像是真的要发作了。
长安凛却是依旧的无所畏惧,对她一番挤眉弄眼,丝毫未在意他突然升高的愤怒。反正他认定长安远是不会真的冲他发火的。
翩翩佳公子,温润世无双。坊间都这么评价长安远。一个常年这么端着的人,怎么可能会发怒。
长安远见状深吸了口气,努力压制自己的冲上了头的怒气。他抖了抖自己的肩膀,意图将长安凛抖下去?然而长安凛扒得死紧,纹丝未动。他这一抖反而抖了自己一身汗。
他于是感到更加的暴躁。蹙起眉,目光闪过寒意,又狠狠抖了一下,拔高声嚷道:“给我下去!”
“不下。”长安凛道。他最是乐得看长安远与平时不一样的表情,这是他来到这个地方后最期待的快乐,索性持续不断地犯贱,“就你这冷冰冰的态度,寒冬腊月都没你冷。热什么热,我还觉得冷呢。你自己刚刚不还在打了哆嗦吗?”
长安远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像这样,如此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他从小相与的都是些饱读诗书的权贵子弟,虽然也见过那么几个道貌岸然的东西,但表面上大家也是客客气气的。
以前的长安凛虽然没皮没脸,但在他面前好歹还会那些东西一样,装模作样一下。如今这个着实难缠。丢了那层名为虚伪的皮,缺了伪装,简直无耻地令人发指了起来。
长安远压低嗓子,冷声道:“既觉得冷便回房去加衣裳。你下去,我要去用早饭。”
长安凛不受冷言威胁,态度依旧坚决:“就不下。你就这么拖着我去吃早饭吧。吃完再拖着我回来,教我射箭!”
长安远简直忍无可忍,继而用身体里最后那点修养又问了一遍:“你当真是不肯下去?”
也不知道长安凛哪里来的自信。他眼见着长安远脸色由微红都转至铁青了,也依旧肯定长安远不会对他怎样。他得意洋洋地“嗯”着,说:“当真不——”
但他失了算。嘚瑟的话未说尽,便被长安远捏住了手腕。长安远是习武之身,手劲极大,虽然面不改色的仿佛只是轻飘飘地捏了他一下,却立即令长安凛吃痛地叫了出来。长安凛急促地“啊”了声,总算松了环着长安远的手臂。
“我靠……”长安凛小声骂道。
他落地突然,平衡未能稳住,忙缓着力,跳着退后两步。
长安远捏了他手腕一圈粉红,手腕细嫩的皮肤上指印清晰,这次像是真的下了狠手。
长安凛甩着手腕,企图快些赶走手腕剧烈的酸痛。这意想不到的变故令长安凛很是痛心疾首。他瞪起眼,指着长安远后背,抽着气质问:“嘶……你可以啊长安远!居然真下的了手!你知道你手劲儿多大吗就下狠手?”
长安远并未理他,闻言也未回头,抬手弹了弹衣袖,一甩手,便拂袖而去。只是步伐极快,似乎害怕长安凛又追上,一溜烟儿就消失在了墙角。
长安凛望着他离去地背影,在原地不满地“啧”了声。回身取了弓,赌气般地自己练了起来:“不教就不教呗,我不会自己学么!”
此时七月中伏天。太阳极大,温度上升的也极快。就连知了叫嚣着“热死”的声音似乎也随着升高的温度而有气无力的低沉沙哑起来。
长安凛独自一人练着射箭。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初学者,没有天赋,也无人指导,盲目地练习了一个多时辰,却连一次箭靶都未射到。
阳光慢慢有了炙烤般的热度。烤出了长安凛一身的汗。箭杆摩擦过的手指生疼火辣,开弓的右臂也酸胀疼痛。长安凛不得要领,只能凭着蛮力摸索着练习。按理,他应当已然身心俱疲才是。然而他却丝毫没有气馁,目光始终坚毅如炬,只观气势,却与方才“百步穿杨”的长安远似并无什么大不同。
他沉下一口气,举弓沉肩,瞄准箭靶又射出一箭。
这次的箭势走向不错,平稳直出。然而眼见着还是缺了些力,羽箭在触及箭靶前,便打着弯掉了下来。
长安凛叹了口气,不明白自己怎么练了那么久却一点成绩都没有,他自言自语地嘟囔道:“这东西看着明明挺简单的,练起来怎么就这么难呢。我到底哪一步没掌握好,这么久了,一次靶都中不上?”
“站正些,勿缩颈,勿弓腰,身体不可前倾或后仰。舒胸沉肩,用力要平和,拉弓要满。起势从容,方可成功。”
长安凛的思索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离去不久的长安远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
他被吓了一跳,拍拍胸口给自己压压惊,随即挑目佯装发怒,抱怨说:“你是只鬼么?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简直吓死个人。
“我出声了。”长安远指着校场口,“我在那便喊了你,是你自己过于专注才没有听到。”
“哦,是吗。”长安凛道,“怎么回来了?看我一个人在这里苦苦练箭,头顶艳阳,孤单寂寞,于是难得心软准备大发慈悲的教教我了吗?”
长安远摇了摇头,并未同他言语。而执起他手中的弓,靠弦,开弓,放箭。
又一次毫无悬念的正中靶心。
“你的动作太过刻意,未能放松。身子板得太紧,便不得劲儿。射箭首先要放松你心态,静心,才能沉稳。”他将弓还给长安凛,“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