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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l cavaliere e il bugiardo(第2页)

六百位骑士团的骑士,再加上四千多名士兵,竟然能够共同抵挡了奥斯曼帝国十万大军的围困长达六个月之久。仅仅是数字上的悬殊对比,都能让人想象得到那些骑士的英勇无畏,以及他们当时的奋不顾身,前赴后继。这场战争的指挥官,那时的骑士团团长,菲利普·瓦利埃·德·利尔-亚当,甚至赢得了塞利姆一世的敬重,即便在战败后,苏丹仍然准许骑士团体面地撤离罗德岛——仅就这一点而言,卡特琳娜认为他们也称得上是虽败犹荣。

但占领了罗德岛并不意味着奥斯曼帝国与马耳他骑士团的恩怨就此了结——1507年,奥斯曼帝国对马耳他岛发起了一次突袭,共有两万士兵,合计六十多艘船的大型舰队打着支援法国的名号,突然出现在了马耳他岛附近。

当时,团长让·德·瓦莱特来不及向其他骑士团求助,西班牙的海上舰队则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仅仅凭着岛上海军的四十多艘船,四百多名骑士,还有两千多名士兵,瓦莱特再一次创造了马耳他骑士团以少敌多的奇迹,击退了奥斯曼帝国。

叶可的剑术老师,尼可洛,曾经对这一事件发表过看法。他认为,要不是马耳他骑士团击退了奥斯曼帝国,让对方意识到自己在地中海的对手不仅仅只有热那亚共和国的海军,还有一支不可小觑,阻挡在他们北上入侵西西里岛与那不勒斯之间,恐怕战争不会在1509年就草草结束。马耳他骑士团扼止了奥斯曼帝国在西地中海的野心,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想,勒克莱尔一定曾经在骑士团中效力,”让娜喃喃地说道,“也许他后来叛变了,离开了骑士团,选择成为一名私掠船船长。也许骑士团将他驱逐了……我不清楚,但无论如何,能认出我的剑术来源,说明他也曾经被利尔-亚当大团长训练过。”

她与卡特琳娜对视着,一丝斜斜的日光从窗缝中透出,刚好照耀在二副的双眸中,让她那双浅蓝色的眼珠看上去恍若透明。让娜记得,当卡特琳娜真诚地笑起来的时候,这双眼睛会闪耀着多么可爱的光芒,使得自己对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稀里糊涂就签署了一份五年的合约,成为了灰冠雀号上的水手长。等自己发现这艘船实际上并非卡特琳娜口中的“女骑士团旗舰”,干的活也绝非“为了保护幼小与贫苦”时,已经太晚了。

她想趁着船只停泊在港口时逃走,那是一个无月之夜,只有几颗星星挣扎地从乌云间漏出,让娜轻手轻脚地爬上了甲板,却发现卡特琳娜就站在自己面前,神色似笑非笑,手中还举着那份自己签署的合约。

“你要违背自己的誓言吗,小骑士?”

她轻佻地笑了起来,夜风吹得她手中那张羊皮纸猎猎作响,每一声都仿佛是扇在自己脸上的耳光。

让娜会有这个称呼,是因为卡特琳娜找到自己时,就正穿着一整套骑士的装束,尽管红底白十字的徽章已经磨去。卡特琳娜也正是凭借这一点,判断出了自己会成为灰冠雀号上不可或缺的战力的决定。

“你不会离开的,让娜。”

她那时带着自己的全副家当——说是全副家当,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一把双手大剑,让娜从得到它的瞬间起就知道那是一把世所罕见的好剑,刀刃寒气逼人,仿佛无需碰到肌肤就能见血。后来,当船长向船员们描绘莱亚斯身上佩戴的那把弯刀时,只有让娜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因为她早已见过更好的。

而此刻,在昏昏的夜色下,那把剑却如同火烙般烫手,像地狱的厉火在她身侧燃烧,让娜呆呆地注视着卡特琳娜,注视着她那双浅蓝色的眼眸,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我是被修女们抚养长大的,因此,我一眼就能认出一个守誓者。你们把那轻飘飘的一句话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珍视那几笔写完的名字远超世上所有黄金,我可以这么做——”她松开了手,轻轻吹了一口气,合约便随风打起转来,起起伏伏越飘越远,直至落入海中,“可你仍然没法离开,因为你发了誓,要为灰冠雀号效力。这艘船就是你的荣誉,船长就是你的荣誉,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你必须捍卫的信仰。你没法打破这枷锁——哪怕你是与恶魔签了协议。”

是的,因为她从小就是被这么教育的,由那个一直被她称呼为父亲的男人。

让娜顿了顿,让如海潮涌起的记忆平复如镜,她从未对任何人承认过这个事实,可告解的意义就在于说出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口的秘密。

“我的父亲,是马耳他骑士团的副团长。作为副团长,他早年就是骑士团的核心之一,由当年赫赫有名的利尔-亚当大团长训练过,从他的手上习得了骑士团密不外传的剑法,又由他传给了我。因此,勒克莱尔与我一交手,便知道我来自于马耳他岛。”

马耳他岛很小,岛上但凡能拿得起武器的人都能算作士兵——不分男女,不分长幼。因此让娜从未怀疑过自己父亲的精湛剑术是从何学来,也从未想过要问问父亲是否有姓氏。她的母亲称呼父亲为“路易”,那想必是个假名。马耳他骑士团的骑士必须发誓终生守贞,不婚不孕,将一切都奉献给骑士团,违者立刻驱逐。她父亲显然并不想冒这个风险。

“你从前只听我说过,我的父亲违背了他原本该坚守的荣誉与誓言,害死了我的母亲。我发誓有一天要站在他面前,向他讨回这笔血债,却不知道我父亲究竟放弃了什么荣誉……如今,你知道了。”

直到这一刻,卡特琳娜才明白,让娜试图从灰冠雀号上逃跑的那一晚,当自己说出那些与誓言和荣誉有关的话语时,为何她会当场面如死灰,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似乎说不出一句话。

那对她自己而言不过是几句轻飘飘的话语,听在让娜耳中,却不啻于是最严厉恶毒的指责。

誓言对于卡特琳娜而言,分文不值。

当年,她就是在即将发誓将自己终生献给上帝,成为全能之主的新娘的前夕,从修道院逃跑了。

她将自己从小到大受到的一切教导都抛在脑后。要诚实,嬷嬷们总说,要善良,要谦卑,要博爱,要宽容,要知悔,要和顺,要时刻怀有敬畏之心,卡特琳娜将字字句句都践踏在脚下,可她自认自己比那些在修道院中默默老死的女人们都要更真实,更自由,美德从来都没法换来这些。

只不过,在笼中待过的鸟,总能认出另一只脚上看不见的枷锁。

那时,叶可就坐在高高的桅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二副试探水手长。卡特琳娜吹走的合约是玛格丽叶塔假造的,真的还好好地锁在船长室的抽屉中。叶可知道让娜那时已经有了后悔之意,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倘若小骑士执意要走,那她便活不过第二日的黎明,倘若她选择留下,叶可便也会选择相信她对灰冠雀号的忠诚。

弃誓者有弃誓者的原则,守誓人有守誓人的忠心。

各不相同,却又足够将她们都拴在同一条船上。

让娜的确留下了。

但她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她发誓为叶可船长效忠,还因为在未来的某一日,她必然会与自己的父亲再相逢,到那时,她会堂堂正正地拔出那把从父亲手上继承的双手大剑,亲手代马耳他骑士团完成未能达成的惩罚,为自己的母亲赢回该属于她的荣誉——要做到这一点,她就绝不能也成为背誓者。

那把双手大剑如今就躺在她的床铺下,让娜迄今未曾使用过。如今她的武器是莱奥娜仿造样式和重量打造的,不一样,却也堪用。

这两年来,她零星听说过乔治·阿多诺——她已经不再愿意称呼他为自己的父亲——的消息,逃离马耳他岛以后,他不知怎么地想办法为自己弄来了几艘卡拉维尔帆船,组成了一支小型的海盗舰队,专在塞浦路斯附近活动,抢劫往来的奥斯曼商船。她还听说,阿多诺将自己的船只命名为“地狱复仇号”,挂着黑底白十字的旗帜,往来嚣张无比,让奥斯曼人极为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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