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骸骨从雾之国度归来(9)
正如苏兰察所猜测的,吴尚仁来自南方,在沿海某著名商业城市经营地产买卖,此次北上,就是为了参加左夫人的四十寿宴。按照南边的亲戚关系算,左夫人算是吴尚仁的远房表侄女,虽然两人年纪相仿。
“思南嫁到外地的时候,我是激烈反对的。”吴尚仁若有所思地吐着烟圈,“左家过去在南城也有不少的买卖,说句你们年轻人不中听的——左家的女儿,基本上生下来就是为了联姻的。他范祁铭可能在这个小镇子上有点影响力,但放在南边,那就是个屁!”
大约是因为已经得知苏兰察不是本地人的缘故,吴尚仁毫不掩饰自己对新本村乃至格本镇的不屑,他斜着眼睛看向苏兰察:“苏警官,我这是实话实说,左家的老一辈是可以被称为‘巨贾’的人物,思南家那一房即使不算豪富,依傍着宗族也是一世无忧的。但思南那时候还是太年轻,被哄骗着嫁到这个乡下地方来了,不仅埋没了自己,也让她爸妈在族中大大丢了脸面,到老都抬不起头来。”
苏兰察毕竟曾经做过历史系的学生,对南边的宗族风气还是比较了解的,也隐约听过“吴钟梅左”四大商贾的故事,却不知道左夫人居然就出身左家,而且听吴尚仁的口风,因为左夫人嫁给范祁铭的缘由,还引出过一场不小的风波。
听苏兰察提起“吴钟梅左”,吴尚仁的表情更愉悦了些,但还是澄清了一下自己只是吴家的旁支,因姻亲关系和左思南家走得比较近,故听到消息后,特地来赴宴。
“……毕竟,我猜南边能来的亲属不多。”
虽然吴尚仁语气冷淡,苏兰察还是觉得他同左家上辈的关系应该不错。
说明白身份,吴尚仁正了脸色,开始坦白他将苏兰察留下来叙话的真正用意:“苏警官,既然你恰好在查范家那个老佣人的命案,那就说明我们两个有缘分,我这里还有一桩命案,想要托付给你。”
见吴尚仁说得严肃,苏兰察掐灭了烟头,不解道:“吴先生,我只是格本镇上的一个普通警察,如果您手中有命案的线索,应当去安全局报案才对。”
“没错……没错……”吴尚仁从圈椅从直起身子,盯着苏兰察的眼睛,“但是我并没有能告诉你的线索。”
苏兰察沉默了一会儿,十指交叉放在身前,“可是您声称有一桩命案。”他没有指出吴尚仁话中的破绽——他没有“能告诉警方”的线索,而不是没有线索。
“一桩无人知晓的陈年命案。即使你们现在去查,也未必能找到证据给犯人定罪。”
“我不明白,吴先生,假如情况如此消极,您又为何要将它托付给我?”
“因为它能够向你指明调查的方向,警官!”吴尚仁开始抽他今晚的第二支烟,“我有理由相信,那桩陈年命案的犯人,就是你手头那桩命案的凶手。”
苏兰察平静地声明:“警方需要的是证据。”
“你们总能找到证据的。”吴尚仁话中有一种狡黠的暧昧,“只要你们知道凶手是谁。”
苏兰察没有回应这种说法。吴尚仁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吐出更多的烟圈,等待着苏兰察向他追问。
但这个小警察比他想象的更沉得住气,他没有急着了解那桩“陈年命案”,而是缓缓开口,询问道:“吴先生,我想知道,您为何要以如此曲折的方式来伸张正义?您急于让那位‘真凶’伏法,是纯粹地为警方提供帮助,还是出于私人目的?毕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和那位先生的关系不算和睦。”
甚至可以说有私仇。苏兰察没有把话说得太透彻,但眼神中写得明白。
吴尚仁不怒反笑。
“这么说,你们已经查到他头上了?”
苏兰察弯着嘴角,平静地道:“我不明白吴先生的意思。”
“还跟我打什么太极?”吴尚仁舒舒服服地靠在圈椅中,拍着扶手道,“范祁铭十五年前谋杀了他当时的妻子,然后诱骗思南嫁给她,现在又为了灭口杀了亡妻的老佣人——一目了然的案情!你们只要把他带到审问室,用点手段,迟到能得到满意的口供。”
这就有点话不投机了。苏兰察拍了拍裤子,起身致意:“吴先生,还是那句话,警方需要的是证据——人证,物证,完整的证据链。如果您确实有能够证明十五年前那桩命案存在的证据,还请联系安全局——联系我也可以。”
他撕下备忘录中的一页,写上自己的姓名、警号和联系方式,然后留在茶几上。
吴尚仁就坐在椅子上,瞪着苏兰察礼貌地离开房间,始终一言不发。
不能说苏兰察的退场是没有目的的,除了试探吴尚仁的态度外,他还得避免后者开口让他对这条消息保密的风险。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苏兰察立刻开始拨打刘易斯的电话,过了让人坐立不安的三十余秒,老督察才接通电话,慢吞吞地开口:“刘易斯?”
“是我,长官。您现在方便说话吗?”苏兰察仿佛听到电话那头还有其他人的声音。
“我正在公路管理局查监控视频。”刘易斯揉着酸胀干涩的眼睛,“旁边没外人,有什么事?”
苏兰察将与吴尚仁的谈话详细说了,然后迟迟没有听见刘易斯的回应,便道:“长官,要我过去帮忙么?”
“嗯?不用。”刘易斯看着面前那张皱巴巴的a4纸,拒绝了苏兰察的好意,“听着,警佐。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开车前往风亭市,带上范祁铭的照片,向星图剧场的工作人员确认,6月4日当晚他有没有出现在剧场,最好能看到他们的监控。”
“我知道了。”苏兰察在备忘录上记下,并问道,“确认过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