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樱落没说话,锁紧了他的腰身。骆弦羽的怀中有淡淡的冷香,这冷香是他常熏的那种,纪樱落躺在他怀中,闻着这冷香,忽然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连带着心脏也砰砰乱跳起来。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控制了她。每次一靠近骆弦羽,闻到他身上的香气,就会产生这种感觉。无法言说这种感觉,好像有无数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淹没。她没办法挣扎,只能被一点点地吞噬着。又像是饮了一口烈酒,灼得心脏一片炽烈,浑身轻飘飘的。“你的心,跳得很快。”骆弦羽轻声道。明明是极寒的风雪天,纪樱落却有种置身四月暖阳中的错觉,灵魂在这一缕缕幽香中,化作青烟,袅袅腾入高空。“你身上很暖。”她的脸颊透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灼热。“你很大胆,从来没有女人敢这样抱着我。”“你娘也没有吗?”“自我记事起,她从没抱过我。”提起母亲,骆弦羽的声音冷硬了许多,他的生母对他严苛,莫说抱他,在他的记忆里,她总是板着一张脸,从来没有对他笑过。“怎么会?”纪樱落难以置信。“她讨厌我。”“没有母亲会讨厌自己的孩子。”纪樱落反驳。“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给我取这样的名字,弦羽,弦上之羽,并不是什么好寓意。”“也许这个名字有它特殊的含义,就好比我叫樱落……”纪樱落话一出口,猛地清醒过来。恍若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来,将所有的幻象浇得乾乾净净。没有海水,也没有烈酒,更不是四月暖阳。她居然被他蛊惑着,说出了自己的真名。“樱落?”骆弦羽的脸上划过一抹异样的情绪,轻声地重复了这两个字。纪樱落打了个激灵,飞快地接了一句:“就好比我叫璎珞,是因为我娘信佛。”纪樱落原本想说,樱落,乃樱花飘落之意,听着也不大吉利。她出生在樱花飘落的季节,她的母亲才给她取了这个名字,这个名字的背后,有着纪念的意义。“你是璎珞?”骆弦羽垂下脑袋,漆黑的双目转向她,若非那眼底黯淡无光,纪樱落几乎以为,他在看她。“奴婢璎珞,从前在揽月阁伺候。不知城主可还记得?在船上的时候,奴婢还曾打翻城主的药,叫绿竹姐姐罚了跪。”纪樱落悄悄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骆弦羽的双眼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脸上腾起几分不悦之色,似乎是不大满意这个说辞。“……城主以为我是谁?”纪樱落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骆弦羽眼睛看不见,她又坏了嗓子,她不信,他能认出她来。她记得,他们掉下来之前,璎珞也跟着掉下来了。她是璎珞的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的。骆弦羽抿了抿唇,抬手,将她从怀中一点点推开。没了热源,身体逐渐冷了下来,还好,雪已经停了。纪樱落站起身来,在雪地里又蹦又跳,哈着热气,身上总算回暖了一些。骆弦羽坐在大石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脸上再无了温雅和煦,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纪樱落蹦了一会儿,咯吱咯吱地踩着雪,跑到一汪深潭旁。她在雪地里挖出了一块石头,双手举起,狠狠砸向冰面,霎时,“咕咚”一声,结着冰的水面破开一个大洞。纪樱落蹲在潭边,继续拿石头砸冰块,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对着骆弦羽喊道:“骆城主,这里有鱼!”骆弦羽转了一下脑袋,耳尖微动着,低声问:“你在做什么?”他听到纪樱落在雪地里跑来跑去的脚步声。“我要抓鱼。”纪樱落高兴道。她原本打算找个木棍,削成鱼叉,可谷底处处都是雪,植被都被雪覆盖着,她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骆弦羽听了一会儿。一阵杂乱的咯吱踩雪声过后,又安静了下来,且许久没有动静。他能听声辩位,但做不到拿耳朵代替眼睛,听出她到底在做什么。“你又在做什么?”骆弦羽忍不住问了一句。她不出声,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跌到哪个雪坑里去了。“骆城主,你说,我拿石头砸下去,成功砸中一条鱼,并且把它砸晕的可能性有几成?”纪樱落没找着木棍,捡了几块小石头,蹲在潭边,看着水底的青鱼游来游去。骆弦羽:“……”“若是骆城主眼睛没瞎,必是有十成把握。可惜,可惜。”她一连说了两个“可惜”,话中遗憾之意太过明显。“这里没有火,就算你抓了鱼,也没法吃。”“我可以做生鱼片。”纪樱落抓了一把雪,“拿雪冰镇过后更美味。”骆弦羽耳尖微动,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面色剧变,疾声道:“樱落,快过来我身边!”纪樱落感觉极为灵敏,几乎是骆弦羽一出声,她就感知到了危险,凭着本能朝着骆弦羽奔去。一团巨大的黑影朝着纪樱落扑过来,纪樱落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雪地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杀气腾腾的恶狼。那狼饿得全身皮包骨头,扑过来的瞬间,两只眼睛发出幽幽的凶光。纪樱落的心脏几乎漏跳一拍,铆足了力气朝骆弦羽扑去。骆弦羽抬起一掌,落在她身后,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背后传来,纪樱落不由得腿软了三分,扑倒在骆弦羽的身边。浓烈的血腥味被风送到纪樱落的鼻端,她撑着手肘自地上坐起来,惊魂未定地往身后望去。雪地里,那狼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自它身下缓缓漫开,往雪中渗去。纪樱落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望向骆弦羽。骆弦羽面色惨白,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那口血刚好喷在纪樱落面前的雪地上。“喂,你……”纪樱落吓了一跳,连忙伸出手,扶住骆弦羽软倒下来的身体。他身中剧毒,功力只剩下五成,方才又强行运功,一掌劈死野狼,引得胸腔内血气翻涌,没忍住,吐出一口血来。吐完这口血,几乎耗尽他所有的元气,再加上坠崖身受重伤,便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纪樱落抱住骆弦羽,感觉到他身体的暖意一点点散开,握住他的手,在掌心搓着:“骆弦羽,你别睡,再撑一会儿,马上就有人过来救我们了。”骆弦羽双目紧闭,一缕乾涸的血痕凝固在嘴角。纪樱落接连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原本倒在血泊里的狼,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后腿微屈,前腿向前伸出,双眼恶狠狠地盯着纪樱落。纪樱落全副心神都放在骆弦羽的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悄然降临。狼龇了龇牙齿,全身蓄满力气,朝纪樱落扑过去。与此同时,一名白衣少年从天而降,出现在狼的身后,五指并起,一掌击在狼的天灵盖上。这回狼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轰然一声,倒在纪樱落的脚边。纪樱落回神,目光落在狼的尸体上,愣了一下,接着,她的视线里多了一截白色的衣摆。她顺着衣摆往上望去,少年长身玉立于雪中,眉目妖冶,偏偏神情清冷。他一身白衣不染纤尘,比这雪还要白上三分,寒风呼啸而过,拂动着他的衣摆和长袖,美得像是一幅画。纪樱落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惊呼道:“楚楚!真的是你?我不是冻出幻觉了吧?”“是我。”公孙楚微微一笑,犹如玉树琼花,雪中烈焰。“你怎么会在此处?”纪樱落还是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我是来找你的。留仙居的事我都知道了,从无极山回来后,我就攀下悬崖来找你们了。”他轻功好,比骆府的护卫先到,也是在常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