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我们之间因为神隐峰事件而产生的那一丝细微的隔阂与价值观的摩擦,在这喧闹的烟火气中,在这坦诚的对话里,悄然冰释。我们更加理解了彼此的位置和无奈,也更加坚定了共同前行的决心。
我们依偎在一起,享受着这短暂而珍贵的温存时刻,看着广场上的歌舞升平,仿佛外面的所有风雨都与此刻无关。
然而,这份宁静还没持续两分钟……
“嘿!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偷偷摸摸做什么好事呢!”
一个兴冲冲的声音伴随着一股酒气传来。只见黑疫使不知何时发现了我们,脸上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笑容,一手拿着一个酒碗,跌跌撞撞地就冲了过来。
他也不由分说,直接将两个满满的酒碗塞进我和苏雅手里,然后拉着我们的胳膊就往场中央拽:“来来来!本座刚学了一首顶好听的祝酒歌!唱给你们听!听完必须把酒干了!这可是此地的规矩!入乡随俗!善哉善哉!”
我和苏雅看着手里再次满上的酒碗,又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有点喝高了、非要献歌的黑疫使,额头上同时垂下三道黑线,无语至极。
还没等我们想出借口推脱,黑疫使已经清了清嗓子,摆开架势,用他那五音不全、还带着古怪佛号腔调的嗓子嚎了起来:“哎~远方的贵人~来到咱寨子~哎~一碗米酒~情意长~哎~阿弥陀佛~保佑您~善哉善哉~再一碗~”
这魔音灌耳,听得我胃里的酒液又开始翻腾。苏雅忍笑忍得肩膀直抖。
周围的寨民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哄堂的大笑,甚至有人开始跟着起哄:“大师唱得好!”“喝!喝!喝!”
就在这片混乱而欢腾的喧嚣达到顶点时,广场中央的鼓点突然一变!
原本欢快的节奏变得沉重、肃穆、甚至带着一丝狰狞!
只见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的大祭司,在两位年轻祭司的搀扶下,走到了篝火旁。他换上了一身极其繁复、缀满了羽毛、兽骨和金属片的黑色祭司袍,脸上戴着一张用整块阴沉木雕刻而成的、面目狰狞、獠牙外露的鬼面面具。
他手中拿着一面蒙着古老兽皮的鼓,开始有节奏地、沉重地敲击起来。
“咚!”“咚!”“咚!”
每一声鼓响,都仿佛敲在人的心脏上,让喧闹的广场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大祭司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大祭司开始围绕着篝火起舞。他的舞步狂野、原始、充满力量,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和神秘。每一次旋转、每一次跺脚、每一次挥舞手臂,都仿佛在与冥冥中的某种存在沟通。火光将他和那张狰狞面具的影子投射得巨大而扭曲,仿佛古老的鬼神降临。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鼓点越来越急,最终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癫狂状态。
突然,他猛地停下舞步,仰头向天,用一种并非本族语言、音调极其古老、扭曲、甚至刺耳的吟唱,断断续续地嘶吼起来:
“……金色的……王者……魂火在燃烧……堵住了……贪婪之口……”
“……黑色的风……从世界之外吹来……树木在哭泣……石头在奔跑……”
“……守护……必须守护……否则……一切……皆归虚无……”
他的声音沙哑而撕裂,每一个词汇都仿佛耗尽了全部力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那内容支离破碎,却形象地勾勒出一幅恐怖而悲壮的画面——一位散发着金光的王者,燃烧魂灵,堵住了某个通往恐怖世界的缺口,抵挡着那能令万物扭曲、奔逃、最终归于虚无的“黑色之风”!
吟唱完毕,大祭司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直接向后倒去,被旁边的祭司及时扶住。那张狰狞的面具滑落,露出他苍白如纸、布满汗水的脸,已然昏厥过去。
广场上一片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神秘和不祥预感的歌谣震撼了。
过了好一会儿,大祭司才悠悠转醒,眼神依旧有些涣散。对于刚才吟唱的内容,他记忆十分模糊,只隐约记得一些碎片化的意象,并不知道具体含义。但他根据寨子里古老的传统,将仪式中使用过的一张看起来极其古老、边缘已经磨损、绘制在某种不知名兽皮上的地图,郑重地赠予了我们。
“这是……祖辈传下来的……指向大山最深处的路……”他虚弱地说,“有一个地方……用朱砂标记……绝对……绝对不能靠近……那是……禁地……”
我们接过兽皮地图。上面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附近的山脉河流,而在其中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有一个用醒目朱砂画出的、仿佛滴血般的叉形标记,旁边还用古老的符号标注着警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张古老的兽皮地图上。欢宴的气氛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面对未知的凝重。
歌谣的意象,与赵云的推断、第七处的报告,以及这张地图……一切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那个朱砂标记的禁地。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巫傩寨还沉浸在宿醉与安眠的静谧之中。我们婉拒了老寨主和大祭司再三的挽留,收拾好行装,准备再次踏上旅途。
寨门处,老寨主带着几位族老前来送行,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千叮万嘱:“恩人们,那张地图标记的地方,邪门得很!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话,进去的人,很少有能出来的!就算出来了,也多半疯了傻了!你们……一定要万分小心啊!”
“多谢寨老提醒,我们自有分寸。”我郑重谢过,将那份古老的兽皮地图小心收好。那张朱砂标记的禁地,如同一个无声的召唤,也像一个深邃的陷阱,吸引着我们前往。
辞别了淳朴的寨民,我们再次扎进了莽莽苍苍的原始山林。根据地图的指引,我们需要穿过一片被当地人称为“哀雾林”的广阔地带,才能逐渐接近那片被标记为禁区的核心区域。
越是靠近哀雾林,周遭的环境就变得越发诡异。空气中的湿度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呼吸间都带着浓重的水汽,衣服很快变得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粘腻不堪。光线也愈发昏暗,参天古木的树冠层层叠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
终于,在一片仿佛被无形界线划分的地带前,我们停了下来。
前方,是翻滚不休、浓郁得化不开的乳白色雾气。这雾气并非寻常山岚,它沉重、粘滞,仿佛有生命的实体般缓缓蠕动,能见度骤降至不足十米。林中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这厚重的雾霭吞噬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的嗡鸣。
“好重的瘴疠之气……”黑疫使抽了抽鼻子,面色凝重,“却又不全是瘴气……混杂着某种……更沉滞、更压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