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令人伤心的夜晚,当了近二十年家的徐德富一夜没睡,准确说一夜没进屋,尽管那葡萄雨葡萄雨:雨点大,但稀的雨。一夜没停。他站在院内的不同年龄的树下,每一棵树代表一个徐家的男性,爷树爹树叔树弟树,晚辈的树属小闯子那棵最小,单细而稚嫩,像一棵大草。
&ldo;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啊?&rdo;徐德富问树。
雨中的树,雨点打在叶子上,如哽咽如泣诉。
&ldo;爹啊,我不孝!&rdo;徐德富跪在爹树前,祖宗的家业在自己的手中毁掉,不能原谅自己,&ldo;我是败家子啊!&rdo;
后来,夜雨里有了一声声揪心的呼唤:德中!德成!德龙!
獾子洞全村人都在拆毁房屋,有人在拔树枝&ldo;障子&rdo;。乌烟瘴气,尘土飞扬。一间土坯草房扒去房盖前坡&ldo;苫草&rdo;,两匹马拴在梁柁上,一个庄稼人挥鞭赶马:
&ldo;得儿……驾!&rdo;
土坯房梁柁拉掉,房架子轰然坍塌……满村鸡鸣、猪叫、狗吠、羊咩、牛哞、马嘶……一个衣衫褴褛的农民在扒倒的土房前呼天抢地哭嚎。
第十九章集家并村(6)
徐家大院满院人出出进进,抬抬扛扛,搬箱弄柜,一派忙乱搬迁、逃亡景象。前院的正房西房山,有人在拆&ldo;苞米楼子&rdo;,黄澄澄的玉米棒子哗啦淌下来,一地金黄。苞米楼子粘贴的&ldo;五谷丰登&rdo;红色春条破碎。
佟大板子正往马车上搭跨杠、摽绳子,旁边堆着准备装车的箱柜、物品。
徐家两挂马车准备上路,一挂车拉着檩木、粮袋子、铁锅和一个马槽子,另一挂大车拉的是箱箱柜柜,大小包袱,家眷全坐此车。
&ldo;保护好啊!&rdo;徐德富叮嘱抱着&ldo;祖宗匣&rdo;的二儿子梦地道。
徐郑氏眼巴巴地看着已扒得豁牙露齿的大院。
&ldo;走,早点上道。&rdo;徐德富催道。
两辆满载的大车出发,徐家人一片哭声……谢时仿牵两匹空鞍的马等待一旁。
徐德富望着老宅一会儿,双腿跪下去,磕了三个头,而后上马,追赶大车……
亮子里徐记筐铺生意萧条,柜台只剩下很少的几个旧筐。丁淑慧手拧湿衣服,雨水滴进有豁口的铜盆里。问:&ldo;你到底去不去呀?&rdo;
&ldo;去,去哪里啊!&rdo;徐德龙围被坐在炕里,头发湿湿的,冷得哆嗦。
&ldo;问问大哥……&rdo;
&ldo;问什么?&rdo;
丁淑慧将衣服搭在幔帐杆上,盆子放在炕沿上接湿衣服滴下的水,叨咕道:&ldo;獾子洞村平啦。&rdo;
&ldo;平啦。&rdo;徐德龙漠然地说。
&ldo;不知大哥他们怎样啦?&rdo;丁淑慧叨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