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可怜,公卿的身子奴婢的命,一生谨言慎行,垂怜众人,命运不肯垂怜他半分。
次日,崔开御前伺候时,昨夜里颓唐的神色,而今半分都不敢露。事事如常。
“你怨朕么?”
“陛下未曾降罪奴婢,已经天恩浩荡,奴婢感念不及”
“遇到伶俐本分的,再教养一个罢”
崔开苦笑了一下,还是恭谨的回道
“一岁老过一岁,奴婢精力不济,只想着伺候陛下妥帖——旁的人和事,奴婢再没力气了。”
“你当真觉得,他死得一点儿不冤屈么?”
崔开知道,陛下这话实在疑心楚珏——他也不敢贸然猜度陛下此话的用意,即便微微抬眼看着陛下批阅奏章的侧脸——如今脸色不大好。
赵赫对于昨夜的事,虽然是雾里看花,虽然不真切,虽然记得断断续续——但是,那两声“陛下”应得太真实了。
钱串儿自然万死,痴心妄想的奴才——但是,一个小奴婢真的敢贴着他的唇边听他的呢喃么?真的敢应下了他那声“小侯爷”么。
楚珏盛宠之时犹能妒忌他护着崔开,专横跋扈的性子。而今,真的能容得下一个小奴婢处处得他的宠么
若是楚珏妒忌到设计杀人呢?若他就是利爪不肯收,本性不肯移呢?这人还留得么
此时崔开才是真的感受到了,赵赫身上隐隐的杀气——
崔开很清楚,已经死了一个钱串儿了,而今,他若半分含糊其辞无非是再死一个楚珏。
崔开语气平稳的说道
“陛下圣明,他死得自然不冤。他昨夜同奴婢认罪了,是他他痴心妄想,罪不容赦”
赵赫没有应声——不知为何,崔开觉得陛下身上流转的寒意,丝毫未曾退却。
“朕这身子大不如从前了”
赵赫其实此时已经有些不安,他能感觉到,无论精力还是身子,甚至不如最开始受伤时。
“毕竟,陛下伤在肺腑,秋冬之际,是会难受些,开春便好得快了。”
“哪怕只是好得慢些,都让人不安”
赵赫的战场绝非沙场而已,手下驯养着一群鹰狼之臣——主人有半分弱势,都能引起他们的“兴趣”去一探究竟。
“日后,你和楚珏近身伺候,朕这伤情,少些人知道最好”
崔开是心腹,而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恰巧碰到了他那夜的颓势——何况,他从前是外臣,本身勋贵得罪遍了,而今是罪奴,大家都清楚他不会得自己的信任。
这样的身份,臣子倒是反而不会选择他去作为“接应”。
“是,奴婢明白”
崔开觉得这样也好——白日里本来就是他贴身伺候,夜里楚珏侍奉,两人最少相见。——他有些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楚珏,世上怎么有这样的可怜又可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