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跟在吹鼓手后面,从金俊武家院门出发,沿着哭咽河边的小路,向金家祖坟走去。许多人手拿白面捏成的灯盏,走一段就往右边雪地放一盏,同时抛撒纸钱。
返回时,在路的另一边也间隔放置面灯。夜色中,雪地上的路灯如流萤闪烁,场面十分壮观。双水村的老人们羡慕地议论:金老太太生了个真孝子,这丧事办得多体面啊!
第二天出殡前,举行了“游食上祭”仪式。全体男女孝子按辈分跪成方阵。吹鼓手引路,后跟两个手托供盘的村民,在孝子方阵中穿行。
托盘的是田五和一队前会计田平娃。他们左手举盘,右手拿白毛巾,迈着扭秧歌般的步伐,轻盈地走着,像是在表演节目。
接下来是令人紧张的“商话“环节。这关系到老人能否顺利入土。
“商话“就是由死者娘家的人审问孝子们是否孝顺,丧事是否尽心操办。此时,娘家人哪怕是个三岁娃娃,在孝子面前都是权威人士。如果他们中有人作梗,孝子们就别想安葬老人!
现在,俊武的两个七十多岁的老舅舅盘腿坐在炕头,身后站着其他小辈“皇室成员”,个个神情严肃。
金俊武领头跪在炕栏下的地上,身后跪着妻子李玉玲和大嫂张桂兰。接着是金强和俊武上学的儿女。其他孝子从屋里一直跪到院外,阵势如同群臣朝拜新皇。
俊武先向舅舅们汇报了照顾老人的情况,做了必要的检讨,又详细说明了丧事的操办过程,最后请求舅舅们提出意见。
孝子们都屏息凝神,等待娘家人的质询。按照习俗,娘家人总要提些意见,“抖抖亏欠“。
大舅庄严地盘腿坐着,耷拉着眼皮,像老法官般沉吟道:
“别的就不说了。我姐和姐夫在东拉河一道沟谁不知道他们的好名声?如今他们入土合葬,你们为什么不请礼生做个道场?”
所有孝子都心头一紧,没想到老舅提出了这么高的要求。俊武的媳妇李玉玲头叩在地上,心里暗骂:“老不死的东西!看你死了还能耍什么花样!”
俊武给大舅磕了三个头,回话说:“本该按您老说的做,但附近请不到和尚道士。要做道场只能去白云山请礼生,路太远,还不知道人家来不来。。。。。。”
大舅闭眼不语——这等于拒绝了外甥的解释。场面一时僵持。
这时,二舅咳嗽一声,看了看哥哥,说:“就别为难娃娃了。俊武为办丧事已经尽了力,这我们都看在眼里。。。。。。”
二舅是个明白人,主动为外甥解围。
大舅沉默片刻,抬起眼皮说道:
“那就这样吧,起来。。。。。。”
金俊武和所有孝子连忙向炕上的“审判官“们磕头谢恩。
迎完村民送的挽帐和祭饭后,就要起丧了。
八个壮汉上前准备抬棺,前面两人提着长条板凳,供抬棺人途中歇息时停灵。
米家镇已故米阴阳的儿子如今继承了父业,是周边最有名的阴阳先生。他手持菜刀,走到棺木前象征性地在鸡头旁比划一下,然后把那只将归自己的公鸡扔在地上,转身念了会咒语,喊道:
“起殡!”
三声铳炮响起,吹鼓手奏起哀乐,八个人抬起棺木。金强扛着引魂幡打头,后面是举课幡和童男童女的孝子。
接着是吹鼓手,然后直系孝子手拉棺木上的纤帐,哭诉着出了院门。岁数纸和老太太生前的枕头在院畔点燃。与此同时,双水村所有人家的院畔都点起了避邪的火堆。
棺木在坡下作程式性停留,女孝子们在这里烧纸磕头后返回家中,不再去坟地。
重新起棺后,只留男性孝子。吹鼓手停止奏乐。人们在雪地上艰难行进,好不容易才将沉重的柏木棺抬到金家祖坟。
在墓地,阴阳先生成了主角。孝子们怀着敬畏的心情,看着年轻的米阴阳用罗盘指导将棺木吊入墓穴。这里的每个细节都关系着后辈的吉凶,丝毫不敢大意。
坟堆起好后,米阴阳念起招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