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经过郊外别墅区,看到了我哥哥,还认了出来,一直紧盯着不放。只能说她在错误的时间里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说到这儿,丁蓉的脸上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再加上你们在电视中不是说快破案了吗?”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相反用挑衅的眼神注视着王亚楠和赵云:“我看你们智商也很一般,要不是我哥哥执意留下了那张相片,你们会想到两个案子是一起的吗?”
王亚楠没有吭声。她拿过两张放大的相片,都是手柄控制杆上采集到的微量血痕的特写,还有一份化验报告,一并都递给了丁蓉,然后平静地说道:“你们还是留下了破绽,尽管整个车子上一点指纹都没有,我们就根据这个血痕,找到了你!”
翻看着dna检验报告,丁蓉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紧咬着牙关。
“要不是我赶着要回去做手术和还车的话,我们不会这么匆忙的。”
王亚楠感觉莫名的愤怒,讥讽道:“丁主任,你难道不觉得可笑吗?一边赶着帮你哥哥杀人,同时又赶着回去做手术,游走在杀人与救人之间,何苦呢?”
丁蓉没有说话。
夜深了,王亚楠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她呆呆地凝视着眼前不断闪烁着的电脑屏幕,突然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你还没有走啊?”是章桐的声音。
王亚楠抬头,疲惫地一笑。
“我听说结案了。”
“对,可是最后关头,凶手却自杀了。”
“我想其实在三年前他就已经死了,至少他的心死了。”
王亚楠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最爱的女人和他的事业,这两样被一个男人视作所有生命的东西,如果一下子都没有了的话,那么,这男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小桐,你经常面对死人,对于死亡,你有什么看法?你会笑着面对死亡吗?”王亚楠的眼前出现了侯俊彦那临死时挂在嘴角的笑容,她在他眼中看不到任何恐惧。
“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到解剖室,面对冷库中那一具具已经毫无声息的躯体。它们就像是我的朋友一样,我静静地坐上一会儿,听它们用冰冷的无声的语言来告诉我心中的想法。当然了,它们已经死了。”章桐放下挎包,走到窗口,看着窗外灯火阑珊的街市,喃喃自语道,“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在很大程度上,我想它应该是一种解脱。我父亲当年就是这么离开了我和母亲。”说着,她一阵苦笑,回转身,面对王亚楠,“老话不是这样说吗——好死不如赖活着,生命只有一次,谁都不会愿意就这么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亚楠,如果我的生命像侯俊彦所经历的那样变成了一副行尸走肉般的空壳的话,或许我也会选择死亡,因为那是一种解脱。就这一点上来看,我很能理解侯俊彦最后的自杀行为。”
看着章桐说这番话时那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王亚楠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摆手:“小桐,你别吓唬我,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还有我呢,你若死了我就没朋友了。再说了,我结婚你还要当伴娘呢!”她继续扳着手指,“我生孩子,你还要当我孩子的干妈,将来就是干外婆、干太婆……”
“你别数了,我还没有那么老呢!”章桐笑了,一把抓起椅子上的挎包,“走,咱们吃夜宵去!街拐角那边开了个新的夜排档,听他们技术组上夜班的人说味道不错的,价钱也公道!”
“走!”王亚楠欣然同意,利索地关上电脑,拿上外套和挎包,走到门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嘴里嘟囔了一句,“我还有个结尾没有写完……”作势就要转身往回走,却被章桐拦住了,“哎呀,亚楠,都结案了,今天就放松自己一晚上吧,别那么玩命,休息休息,李局不会怪你的!”说着,她不容分说地拽着王亚楠的胳膊就往外走,嘴里嘟囔着,“再说了,咱们两姐妹难得一起聊聊闲话,我特地来找你也是有很多话要和你说的,今天就算给我一个面子吧……”
王亚楠看看章桐,无奈地点点头,笑了。王亚楠是一个好胜心很强的女人,她可以什么都没有,包括婚姻,但是她却深知自己不能没有朋友。什么叫“朋友”?就是面对你的任性永远都不会对你发脾气的人;会一面叫着“减肥”,一面却又笑眯眯地把你拽出去大吃一顿的人;会在你伤心的时候不计过往而搂住你的肩膀让你可以痛哭一场的人……章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王亚楠知道自己可以像信任自己的手足一样地去信任她,可以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完完全全地展露给她。但是王亚楠却很困惑,因为章桐从来都不会把自己的心事讲出来,相反却裹得严严实实,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潭。王亚楠不会去打听,可是她的心里,却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这个念头。同时她也相信这只是时间的问题,总有那么一天,章桐会告诉自己她的心事的。
墓地上方的空气就如同坟墓里埋葬的骨灰一样冰冷,四周听不到鸟叫的声音,只有一只孤零零的蟋蟀在有气无力地鸣叫挣扎着。天空中早已看不到耀眼的阳光,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一片灰暗,从远处朦朦胧胧地传来了阵阵雷鸣声,很快,午后的雷阵雨就要降临了。
章桐伸手触摸着父亲冰凉的墓碑,那花岗岩墓碑表面的颗粒划过她的指肚,留下了一种异样的悲凉,泪水渐渐地模糊了双眼。父亲在毅然迈出生命中最残忍的那一步跳下大楼的那一刻,不知道他脑海中有没有想过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相濡以沫的妻子和深深爱着他的另一个女儿。
“爸爸,我来看你了,我好想你。”虽然父亲已经离世将近二十年,当时章桐尚在年幼,但对于深爱的父亲依然有着这辈子永远都无法抹去的记忆。章桐有时候也会埋怨父亲,因为他的离去,带走了自己所有的快乐,从此后,章桐的生命中就只有母亲那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