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仆人仔细分辨着墨朗月的神色,惴惴地奉承道,“依属下愚见,他懵懵懂懂的,稍一试探就漏了底,实在不及小姐万分之一。”
“既是寒轩的人,若他没有威胁,我犯不上惹麻烦。”墨朗月道。
盆内纸钱已经燃尽,她又抓了一把丢进去,盯着一下窜高的火苗,道:“只是不知,《六爻录》是否就在他身上。”
仆人吃了一惊,反应过来:“难道芳菲娘子当年私奔是为了……”
“可惜,外祖机关算尽,还是引狼入室。”墨朗月冷冷道,“也不知他是瞎成什么样,才能看上肖文。”
仆人这几日听多了她大逆不道的话,已经不以为怪,却也不敢跟着议论,只猜测道:“那阿晶言辞间颇为敬重君寒。倘若芳菲娘子将《六爻录》留给了他,他会不会已经把东西给了君寒?”
“君寒行踪不明,先继续盯着阿晶。”墨朗月沉声道,“我倒要看看,《六爻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彼时,邙山脚下,墨家别院废墟。
当所有能找到的尸首和重要的证物都被运走之后,别院便已封禁。两个东宫的护卫和两个州里的士兵留守此处,见到镇北侯和按察使带人前来,亲手为他们撕开了门上的封条。
早在墨朗月第一次找到云何求助时,玄天承这边就已经锁定了肖文。
肖文虽是上门女婿,但自幼得老家主青眼,同样学得机关术精要,是有制作日照峰大阵机关骨架的能力的。他野心勃勃想要掌控墨家,故而和一伙神秘势力合作。而这座位于邙山的别院,正是他们选定的据点。
从肖文能够用傀儡术控制墨轻衣这一点看,他背后的这伙神秘势力与陈崇绪背后的是一样的。他们选中肖文,应当是看中他能制作机关,而墨家又能搜罗天下各式材料。如若叶臻和姜尧推测无误,这伙人手下有一个与姜尧来自同一世界的能人,亦即制作那枚开花弹的人。按照墨朗月提供的线索,此人脾气极大,在这伙人中地位不低,至少肖文只敢在背后诋毁。
玄天承既知肖文垂涎《六爻录》,本想以此利诱,获得更多线索,但另一边泗水监察御史许清源与新到任的保宁知府方榆联手,在东宫人马鼎力相助下,继续追查荆南折冲府这条线索,同样发现了,当日荆南折冲府奉安宁侯密令暗杀许清源时,所使用的新型火器正是出自墨家。
墨家私铸火器、勾结逆党谋害朝臣的罪名被搬到了台面上,而此时墨朗月再度上堂大义灭亲,舆论鼎沸,按察使云何无法再私下处理,只能逮捕肖文,入狱候审。
一审并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肖文咬死了是自己野心勃勃,还在堂上狂妄大笑,道牝鸡司晨乾坤颠倒,倘女人都能登基为帝,他这般有才有势,凭何不能称王?他越说越起劲,似有癫狂之态,甚至口出秽言侮辱皇太女。
若以云何素日行事,不会让他说那么久。但墨家别院爆炸起火那日,是皇太女带人赶到收拾残局,此时三堂会审,也是皇太女坐镇,东平郡王主审,襄阳侯、益州布政使皆随侍在侧,云何这个按察使已被划为“镇北侯派”,此时玄天承远在平南县,他自然不能出头。他没有吩咐,手底下的人自然也没有拦,眼看着肖文就这么口出狂言。
东平郡王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去看皇太女的脸色。
却见皇太女脸上并无半分愠色,甚至看上去饶有兴致。她突兀地出声道:“襄阳侯,你说呢?”
赵元璟微怔,一时竟不知该回什么。讲心里话,肖文虽不是个东西,但说的话还算有理,他眼下不得不屈居女人下首,正是不爽,所以并没有喝止肖文,就是想借他之口宣泄一二。可皇太女竟没和他想看的一样哭哭啼啼羞愤欲死,还问了这么一句不知所云的话。这没头没脑的问题,他应该说什么?他料定皇太女是在故作镇定,满心不屑,表面拱手道:“此人不忠不孝,犯上作乱,罪不容诛。”
皇太女不置可否。堂上肖文还在咒骂不休,她仍未让人阻止。襄阳侯看在眼里,轻蔑愈甚。
苏凌萱忽然站了起来,一步步向肖文走去。
东平郡王出言道:“殿下,恐有危险。”
“无妨。”苏凌萱淡淡道。她在肖文面前三步站定,道:“骂了这么久,舌头也该累了吧。”
饶是肖文已近癫狂,还是被她这话弄得愣住,一下子忘记骂到哪儿了。倏然,他眼中红光一现,重枷束缚的身体暴起,双手握住腕间铁链,猛地向苏凌萱白皙的脖颈套去。
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众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见肖文以一个扭曲的姿势仰面栽倒在地,双膝布料皆有血迹渗出。一只绣工极其精致的龙纹乌金靴轻轻巧巧踩在他心口,而那铁链已经断了,正被一只涂了红蔻丹的玉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苏凌萱轻笑:“你有什么才什么势,再说一遍给孤听听,嗯?”
这是众人第一次见到皇太女动手,纷纷倒抽一口冷气,重新掂量起自己的态度。谁也没想到,一个久居深宫的少女竟然会有这般狠厉的身手。心思快的,连忙跪了下去,俯首参拜,并告罪自己护驾不力。
苏凌萱并未点头,也没叫他们起来。她扔了铁链,施施然回来坐下,垂眸道:“拔了他的舌头。”
“是。”
立马有一人从她身后走出,走上前去,干脆利落地拔了肖文的舌头,托在手中,远远地给苏凌萱过目。
肖文身受重伤,又被重枷束缚动弹不得,只能在原地含糊地呜呜叫唤,血水混着口水淋了一身。
这般血腥的场面,让在场的贵族们都皱起了眉头,不由地看向高座上仍然面无表情的少女。
云何背后微微泛起凉意,思虑再三,上前道:“殿下,这样一来,肖文便无法作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