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尤其是在谈论“感受”时。话语末尾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近乎笨拙的辩解。
亚历山德拉停下了脚步,完全被窗外的景象吸引,但她的思绪似乎飘得更远。“真美啊……但也让人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她轻声说,然后将目光转向布洛妮娅,“你很小就不得不开始战斗了吗?”
这是一个直接而尖锐的问题,虽然双方都知道答案。
【理之律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也停下脚步,没有看亚历山德拉,而是凝视着玻璃上两人模糊的倒影。
“……”他张了张嘴,最终用一种近乎平铺直叙的、压抑着所有情绪的语气回答:“布洛妮娅的童年,在西伯利亚的北原。那里没有这样的自由,只有无尽的雪和……战场。‘战士’是唯一被赋予的身份。”
他没有说痛苦,没有说恐惧,只是陈述事实。但亚历山德拉仿佛能从这简短的几句话里,听到呼啸的风雪、震耳欲聋的炮火和一个孩子被迫握紧武器时的冰冷触感。
亚历山德拉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她转过身,彻底面对布洛妮娅,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心疼。“那么小……他们怎么可以……”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没有说下去,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仿佛想驱散那令人心碎的想象。
过了一会儿,她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声音变得更加柔软:“那……后来呢?有没有人……照顾你?”
即便是明知故问的问题,但却可以让被问者感到暖心。
“遇到了希儿。”提到这个名字,【理之律者】的语气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像冰面上的一道涟漪,“还有……可可利亚妈妈。”
“可可利亚……”亚历山德拉重复着这个名字,她从【理之律者】那极其复杂的、混合着一丝依恋与更多痛苦和迷茫的语气中,捕捉到了太多信息。那绝非一段简单的、充满温情的母女关系。
“她……是个怎样的人?”亚历山德拉小心地问道。
【理之律者】低下头,看着自己带着战术手套的手。
“她给了布洛妮娅一个‘家’的概念,也曾试图保护我们……但她的方式……”【理之律者】罕见地词穷了,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最终选择了最中性的一个:“……很复杂。她最终选择了另一条路,我们也分开了。”
漫长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并非尴尬,而是一种共享着沉重过往的静默。太阳的光芒透过观测窗,在她们身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最终,是亚历山德拉深深吸了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悲伤和无比坚定的温柔。
“我不知道那个世界的我……是怎样的,又为何早早离开。”她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但在这里,在这个意外的地方,我能看到你,看到你成长得如此坚强、如此优秀……即使经历了那么多难以想象的苦难。”
她缓缓伸出手,这一次,没有犹豫,轻轻握住了【理之律者】冰凉的手指。【理之律者】颤动了一下,却没有挣脱。
“我只想说,”亚历山德拉握紧了她的手,仿佛想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对不起,在你需要的时候,没能陪在你身边。也谢谢你,吃了那么多的苦,挣扎着走到了今天,让我能有机会……见到你。”
【理之律者】猛地抬起头,灰色的眼眸中,那层常年不化的冰霜似乎在那一刻彻底消融,露出底下汹涌的情感。
他看着亚历山德拉,看着那双和自己构想出来的母亲里极其相似、却盛满了鲜活泪水的眼睛。
他反手握住了亚历山德拉温暖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布洛妮娅,”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清晰的、不易察觉的哽咽,“……也很高兴,能见到您。”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浩瀚的天空下,手握着手,仿佛要将错失的时光和无法在原本世界传递的思念,在这一刻,通过交握的指尖,微弱而真实地连接起来。冰冷的休伯利安走廊,似乎也因此短暂地拥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