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伫立于观星台,夜风拂动她帝袍的广袖,却吹不散心头的惊涛骇浪。
秦白果最后那句带着几分戏谑与莫测高深的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层层涟漪,更激起了被冒犯的帝王之怒与一丝……被看穿隐秘期盼的狼狈。
“下次再见,可不要被我吓一跳。”
这轻飘飘的话语在她耳边回响。
吓一跳?他以为他是谁?!竟敢如此戏弄于她!
一股难以遏制的愠怒冲上心头,那是一种混合了希望落空、权威被挑战、以及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恐惧的复杂情绪。
她骤然转身,帝袍在夜色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对着台下的侍卫厉声下令,声音因极力压抑的怒意而显得格外冰冷:
“传孤旨意!即刻拘拿文书秦白果!封锁四门,严加盘查!孤要亲自审问此人!”
“遵旨!”侍卫首领感受到女帝身上散发出的凛冽寒气,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领命而去。
然而,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当值的禁军统领便匆匆返回,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惶恐与困惑,跪地禀报:
“陛……陛下!臣等查遍了文书档案、宫人名录,乃至今日出入宫禁记录……并无……并无名为秦白果者!”
“什么?!”观星眸光一凝,寒意更盛,“绝无可能!他今日分明就在文华殿!众目睽睽之下!”
她不信邪,立刻传召今日在文华殿内的几位重臣,包括那位新宰相。
当几位大臣战战兢兢地来到偏殿时,观星强压着怒火,冷声问道:“今日殿上,那个敢于直言、并指出工虫的文书秦白果,尔等可还记得?他现在何处?”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脸上皆是一片茫然。
新宰相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斟酌着词语,颤声回道:“陛……陛下,老臣愚钝……今日殿上,除了陛下圣心独运,洞察秋毫,一语道破工虫之弊,并阐述海运、矿冶、工技之新论……臣等……臣等并未见有何名为秦白果的文书发言啊?”
“是啊陛下,”另一位当时也在场的官员附和道,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一丝对帝王心思难测的恐惧,“那些精辟之论,想来皆是陛下深思熟虑之结果,借机敲打臣等罢了……臣等汗颜,正在深刻反省!”
“你……你们……”观星看着底下这群言之凿凿、完全不似作伪的重臣,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一股寒意,比这秋夜的风更刺骨,悄然爬上她的脊背。
一个人可能记错,难道在场所有人,连同她自己的记忆,都出了错?
不,她清晰地记得那个身影,记得他平静的目光,记得他侃侃而谈时与众不同的气度,记得他举手间湮灭工虫的诡异手段!
可他……仿佛从未存在过。
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未曾留下丝毫痕迹。
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竟被理所当然地归功于她的“圣心独运”?
观星挥退了众臣,独自回到寝宫。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她变幻不定的脸色。
愤怒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诡谲的惊疑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