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街菜市场旁的居民楼,每层窗户口都扒着人。
玻璃上凝着厚密的哈气,被手指划出一道道歪扭的印子,露出一双双往下瞟的眼睛。
三楼东户的窗开着半扇,穿米白色羊毛衫的女人正扶着窗框,发尾别着支珍珠发卡,是从南方搬来的的上海人,姓苏,街坊都叫她苏小姐。
“侬看呀,好好的疏散,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她手里捏着杯没喝完的热可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划着圈,带着点叹惜道:“前两日还见楼下王阿婆在菜场买腌菜,这会子怕是也慌得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旁边靠在暖气片上的男人接了话,一口广东腔,是壁水市的常租客陈砚,做设计的,平日总爱捧着本诗集。
“早几日就听菜场摊贩说粮价又涨了,那些难民本来就没稳定住处,吃饭都成问题,政府又只催着疏散,没说后续安置在哪、能不能领到救济粮,这不逼得人炸毛吗?”
苏小姐往楼下瞥了眼,轻轻皱了皱眉,把热可可凑到嘴边抿了口:“也是作孽,警察也难,老百姓也难。方才还见刘所长在楼下劝人,这会子怕是也顾不上了。”
“别开太大窗,万一有砖头飞上来就麻烦了。陈砚伸手把窗户又推小了些,下意识往回退了退:“咱们看着就好,也帮不上什么忙。”
苏小姐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回楼下,心里却翻起了嘀咕。
其实这场冲突早就积怨已久,壁水市市政府偏向本地人,人情关系盘根错节。
就说救灾物资发放,民政局统计时,总把本地住户的需求排在最前,连社区网格员上门登记,也是先敲老住户的门,难民的住处要绕到最后才去。
还有临时补助申领,本地人拿着身份证去政务大厅,找相熟的窗口办事员,填张表、盖个章,半天就能拿到钱。
难民却要多提交居住证、贫困证明,少一样都不给办。
有次她亲眼见个难民跑了三趟,每次都被说“材料不齐”,最后蹲在大厅门口哭,也没人管。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过。
政府工作人员与本地平民之间,不是沾亲带故,就是街坊邻居,办事自然多些活络。
可难民呢?
在这儿没根没底,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那就是姥姥不疼,爷爷也不爱。
是个人心里,自然就攒着不满,裹着怨气,觉得这日子过得太不公平。
可兜兜转转绕回来,哀怨谁都没法子。
怨民政局偏心?
他们说“先保本地稳定,这是大局”,一句话就把所有委屈堵回去。
最后只能去怨该死的灾难,要是日子安稳,谁愿意为了一口粮、一个住处跟人争?
而且这次疏散难民,也根本不是单纯为了救灾。
这只是台面上的说法,底下藏着更深的打算。
第一步先清难民,第二步就是全城居民疏散。
可壁水市人口基数摆在那,哪能像割韭菜似的一次性搬完?
真要硬来,只会出现更大的乱子。
更关键的是明天的阅兵,不是怕街面不好看,而是怕难民闯到阅兵现场去。
那些人没住处、没吃食,万一有人牵头往阅兵路线上凑,哪怕只是站在路边喊两句,全程直播的镜头一扫到,就不是小事了。
全国人都看着,真出了这档子事,不是丢脸,是要捅大篓子,上面的考核、地方的脸面全得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