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陈乱抵达了斯坎普尔。
几年过去,斯坎普尔的市区建设得更好了,连基地纪念馆的周围设施都翻新了一些。
而陈乱重新站在那座信号塔下,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可以平静面对这一切。
场馆里的人依旧不算很多。
陈乱通过电梯回到地下,站在那些本该无比熟悉的街道和建筑面前,却恍惚之间发现,那些记忆已经开始被时间磨损得模糊而久远了,反而是来到这里之后一年又一年的回忆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昏暗的地下街区变成了地面上满目华灯的城市,
潮湿的地下训练室里的记忆被军校里宽阔的训练场取代,
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属于过往的岁月的面容,也逐渐模糊成一张张站在明媚的阳光之下的笑脸。
而现在陈乱站在旧世界的道路尽头回望,才恍然发觉,原来他已经来此世间这么多年。
他的名字被一届届学员熟知,而那些学员也一如很久以前那群年轻的生命一样,带着陈乱教给他们的一切去继续守护着这个来之不易的美好世界。
他并不是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也并不是一个孤身飘荡无从落地的旧世界的灵魂。
所有学生都会记得,
军校曾经有一位极为出色的教官,带出了一届又一届的优秀的机甲驾驶员。
他叫陈乱。
于是在无风的地下公墓里,那座依旧沉默静立着的白色石碑脚下,陈乱终于重新站在了自己面前,与碑上那个空白的相框对望,手指轻轻擦去名字上的一点浮尘。
在透明的穹顶投下来的一束光线里,过去与现在于站在那束光的落点里的陈乱身上交汇和解,最终融成一片。
平静而稳定的心跳声里,陈乱那双透灰色的眼睛缓缓向上弯起来。
你好,陈乱。
再见,陈乱。
而后他起身离开,朝着有风也有光的出口走去。
只要搭乘电梯继续往上走,穿过这片过往一般的黑暗,就能见到明媚的天光。
陈乱来到这里,见证这里,也会继续向着未来走去。
回到地上展厅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金灿灿的斜阳从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
临近闭馆,展厅里的游客逐渐变少。
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往一个巨大的照片墙上增加新的照片,一个穿着干练的女人站在那面墙边上,指挥着工作人员把照片在往左边挂一点。
陈乱啃着虫子蛋白饼,扣着鸭舌帽准备低调路过,余光扫过那面墙,脚步却骤然停下来,粘在了原地。
那个正在往墙上挂的大合照里,陈乱看到一张张熟悉的脸。
搂着一堆汽水瓶子傻笑的王小豆,
背着通讯箱的安永年,
跟丈夫手牵手朝着镜头比心的吴天欣,
端着大茶缸子的老七叔,
以及站在众人之间,被姜鸣鸣搭着肩膀的、自己的脸……
早已如同那张照片一般泛黄的往事呼啸而来。
等到眼前有一个人影靠近过来,陈乱才发现他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
“你……”
面前传来一道略显迟疑的声线。
陈乱有些匆忙地擦了擦眼睛,抬眼看去。
是刚刚那个穿着干练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