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小小的坟茔填上最后一铲土,单无绮和那位母亲告别,一个人走在撒满夕阳的街道上。
一阵悠扬的乐声传入了单无绮的耳畔。
那乐声应该响彻于夜色之下,和着静谧的月光,但此时夕阳如血,衬得那乐声也有一丝白昼的喧闹。
单无绮循着乐声找过去。
在外城的大广场上,她再次找到了那位诗人。
诗人留着烟雾般弥散的白发,卷曲地垂落在身后,夕阳下,他穿着将整个身子笼罩的长袍,只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十指拨弄怀里的小竖琴,轻轻哼唱着初见时的小曲。
“明月洒下银网,
罩着村庄和林场。
田野里的麦浪,
似在梦中轻轻晃荡。
山峦披上月光,
沉入安谧的梦乡。
河流泛起粼波,
一路欢歌向着远方。
月亮啊,
你是游荡的精灵。
当酷烈的太阳西沉时,
你照耀在每个人的心上。”
筑墙者的铜像伫立在广场中央,披着血红色的夕阳,那不知名的诗人站在铜像的影子里,仿佛黑暗溶于黑暗,连他的一头白发,都蒙着黑夜般的光彩。
单无绮在不远处停下。
诗人兀自弹唱着。
待察觉来人,他停下拨弄琴弦的手,微微侧过头,脸庞遮在巨大的兜帽下,看不清表情。
“您来了。”诗人道。
“你很喜欢在这里唱歌。”单无绮站在原地。
“您也许不知道,在筑墙者还活着的时候,高墙尚未筑起,每一个夜晚,幸存的人类都会点燃巨大的篝火,火苗甚至能窜到天上。”
诗人的嗓音依然十分沙哑。
当他讲起故事时,他的嗓音反而为其增添了古老的韵味,仿佛一位四处流浪的吟游诗人:“每一天,当太阳照常升起时,无论墙内与墙外,都发生着和过去同样的事,于是我在想,人能从过去吸取到何种程度的教训呢?”
口袋里的孢子轻轻跳动。
单无绮不着痕迹地捂住心口,对诗人道:“人类不会汲取任何教训。”
诗人微微抬起脸:“为什么?”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不同时代的人,总是追逐着相同的利益。”单无绮放下摁住孢子的手,同时开始缓慢地靠近诗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鸟儿摆脱求食的兽性,人才可能摆脱逐利的人性。”
诗人仿佛对单无绮的靠近毫无察觉。
他的语气多了一丝兴致:“您难道认为,人类并不伟大?”
“万千水滴汇聚成大海,其中不乏卑劣的存在,但集体的力量永远大于个人。”单无绮一步接着一步,脑中回荡着孢子稚嫩的示警声,“只要人类齐心协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漂亮的口号。”诗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