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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怪罪,推给我无妨。”洛予念不以为意。烟花之地,清修之人本就该远离。
刚练完剑,银竹剑鞘上沾染了薄薄一层尘,他习惯性往袖笼里掏,愣了愣,旋即又想起帕子已经送了人。
“还有我姐!她说封怀昭输了擂台心里不痛快,这两日在到处挑刺,我们沈家人还是该尽好地主之谊……而且……”沈佑搬了个凳子坐到他面前,“小师叔你没怎么下过山,所以大概对青楼有所误解,把它当做娼馆了是不是?”
洛予手上一顿,放下剑,狐疑抬起头。
“嘿,我就知道!”沈佑清了清嗓子,“月照楼呢,实则是个风雅之地,里头的倌人几乎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的。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不说样样精通吧,至少会有那么一两样拿得出手的。还有歌舞啊,皮影啊,杂耍什么的,总之,是个能人辈出的地方,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文人雅士流连,为红颜留下千古流芳的诗画了不是。”
洛予念默默看了他半晌:“你很想去?”
“我……其实是想去见识一下的。”沈佑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坦诚,“听他们说,月照楼的老板请了弦歌姑娘来,机会难得,我原本就想去看看。”
“弦歌姑娘?”
“弦歌是她花名。她是露州无有乡的花魁,沉鱼落雁,一舞倾城,还弹了一手好琴!当今箜篌已经少有人奏了,她却精通。听说掌门真人年轻时也善箜篌,可惜没人传承下来……”沈佑冲他可怜兮兮地眨巴眨巴眼,“小师叔,不然,我们就去看一眼,若无趣,中途走了就是,也省的封怀昭拿这事在二师叔面前做文章。”
洛予念见他实在好奇,又不忍累他被怪罪,终是点了点头。
沈佑一喜:“那,明日我早些来找你,你练剑不要走太远啊!”
次日黄昏,他们依约定的时辰赶到月照楼。“不好意思二位公子。”门前的护院将他们拦住,“今日我们月照楼被包场,还请见谅。”
沈佑掏出请帖递给他:“我们便是应那封公子之邀。”
“卯正?”护院翻开帖子一愣,即刻换了张笑脸,“您二位里边请。”
洛予念第一次踏足传说中的风月场,舞榭歌台,丹楹刻桷,靡丽纷华。
小厮绕二三楼的围廊,拿杆子点亮一盏又一盏绛纱灯,摇曳的烛火穿透轻柔纱幔,映照下一切都雾蒙蒙的,如梦似幻。
当中一丈高的方台铺着织入金丝的软席,舞姬在当中翩翩旋转,众人已席地围坐成一圈,面前的矮条几上摆满了点心瓜果,宴席俨然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
封怀昭坐主位,正举盏邀杯,席上近二十人,多数都是玉沙宗弟子。
“怎么回事,明明还早来了一盏茶……”沈佑嘀咕一句。
想到方才小厮那诧异的语气,洛予念当即明白,定是封怀昭命人在请粘贴做手脚,故意要他们迟到。
两人对视一眼,悄声登上楼梯,找了处边角的空位落座,果然有人立即发难:
“哟,洛公子,沈公子,姗姗来迟啊,咱们沧沄不愧是魁首,架子够大。”说话的,正是早前被迟文琼打败的郭鸿宇。
“嗐,大人物,总要搞些特殊嘛。”像安排好的,旁边的人与他一唱一和,“按规矩,晚到要罚三杯酒吧?”
话音刚落,便有美貌的姑娘提着酒壶酒盏,施施然跪坐到洛予念身边,替他斟满酒杯举至唇边:“洛公子,三年陈的寒江雪,入口最是绵甜,今日特意开了泥封招待各位,请务必尝一尝。”
洛予念不动声色往一旁挪了挪,以手背轻轻抵开姑娘生白的腕子,也不避她脉脉含情的目光,面不改色:“不必劳烦姑娘,我自己来。”
倌人阅人无数,最知进退,闻言立刻放下酒盏,俯首退居到桌几另一角。
洛予念垂眼一扫,避开酒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扶杯缓缓饮尽:“以茶代酒,聊表迟来的歉意,诸位,尽兴。”
不愿在这种场合惹出冲突,他只字不提请粘贴可疑的时辰,想息事宁人。
沈佑瞄了他一眼,也跟着倒了杯酒饮尽。
可惜封怀昭并不领情,摇晃着酒盏,面色不虞地看着他们,围坐的姑娘们见气氛僵硬,想方设法在其中周旋:“来,仙君,尝一尝这蜜橘,露州产的冬橘,甜得很,弦歌姑娘千里迢迢带来的。”
“别叫仙君啊,多生疏。且我们封师兄可跟某些人不一样。”郭鸿宇与姑娘调笑道,“虽身在玄门学了些本领,但到底还是凡体肉身,哪能真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啊!假模假式的,也不知清高给谁看,还以为是当年沧沄独步天下的时候呢……”
沈佑一听急了,唰得弹起来,又猛地被身旁的人一把拽了回去。
洛予念从来不在乎旁人如何议论自己,淡定地将自己面前的一盘蜜橘挪到沈佑面前:“吃吧。”
封怀昭见他们不还口,这才舒坦些,露出笑容:“别乱说话。”他对洛予念举杯,轻描淡写,“我师弟年纪还小,口不择言,洛公子莫与他计较,来,看舞吧。”
第6章月照惊鸿
沈佑蜜橘剥了一半,手里便不知不觉停下来,眼一眨不眨盯着场中那婀娜多姿的身影。
拖长的水袖是一层如烟似雾的纱,淡粉,似弥漫天边的晚霞,她舞步轻盈,旋转间,腰间耳畔环佩叮当,裙摆随之飘飞,彷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去。
沈佑忍不住轻声赞叹:“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
“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身旁的姑娘一边接上下半句,一边从他手中拿橘子,帮他剥完果皮,对半掰开后才放回他手中,“公子看过这惊鸿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