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昙拿着帕子替她擦嘴,耐心与她进行无声又缓慢地交流。他眼中始终带着恬淡的微笑,不见一丝焦躁,老阿婆在他的安慰下逐渐放松下来,不多时便昏昏闭眼。
一番折腾,小郎中额间冒了一层细汗,垮背坐在榻边发了半晌呆。
洛予念这才走上前,俯近悄声问:“如何了?”
“无事,吃了有毒的野菌子,现下下了针,都吐干净了。”春昙长舒一口气。
洛予念顺手剥下他竹青色轻纱褙子,眼神无意识扫过昏睡的老阿婆,心里顿时一激灵。
他条件反射地向后一闪,满背汗毛倒立,一股阴森冷意爬上后颈。
这阿婆的耳骨上,竟有一圈四五个小孔。
中原女子,耳饰只带在耳垂,鲜少人在骨上穿孔,还穿了这样多……显然,这老阿婆的出身不言而喻。
所以,那个阿虎果然是有同伴的吗?可这阿婆看起来已经年过花甲,南夷人居然那样早就开始往中原安插人手了?
“怎么了?”春昙歪歪头,轻轻拍他肩头,虚声问道。
洛予念缓缓将目光移向他:“……她……”
他踌躇着,拿不准是否该告知春昙真相,若知道与自己打交道多年的是南夷人,会不会吓到他?贸然开口,被这阿婆听到,又会不会打草惊蛇?
于是洛予念抓起他的手,学他在掌心写字
——你不要动,也不要怕,听我说。
那人虽诧异,却也依他。
——她是南夷人。
没有弯弯绕绕,洛予念直入主题,写完这句,他有意停一停,免得对方接受不良,反应过激。
不想春昙竟出乎意料的平静,还在认真盯着他掌心,等待下文。
半天不见他再落笔,那人抬起头来,疑惑地眨着眼睛,嘴唇轻动:然后呢?
然后?
洛予念一时愣住,忘记瞭然后的问题,诸如他认识阿婆多久,她与谁同住,平日进出往来有无可疑之处。他同样忘记了打好腹稿要安慰春昙的话,例如不要怕,有我在,不会出事的。再比如别难过,人心本就难料,不是你的错。
他眉头不自觉拧紧,所有的所有,此刻统统简化为三个字,他问春昙:
——你知道?
春昙望着他,轻轻点头。
——如何得知?
他顾不得潦草,字写得飞快。
春昙辨了半晌才答
——大家都知道,她还给我们看过她祖传的银手镯,很漂亮。
写完,春昙扭头,看向老妇交叠在胸口的手,将她左手袖口微微翻起,露出雕饰繁杂的银手环,白银被保养得仔细,锃亮如新,有鸟兽,有花草,有蜂蝶,小小的手镯,雕出广阔天地。
——你知道还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