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包”并未被她惊扰,原地蠕了蠕,锦被松开,从缝隙里,缓缓漏下一束瀑布般的青丝垂在榻边,发丝柔软,黑亮如藻,还飘出一股沁人的花香来,芃芃看了一眼地上晃动的影子,是人。
她心下诧异,蹑足向后退,退到大门外再三确认那挂在门扇上的木牌,是山苑甲字一号房没错。
没听说有人要住进来啊……且,就算是来了新弟子,卯正的晨钟一响,四峰九峦的蚂蚁都要跟着抖三抖,怎的还有人敢不起床,不怕误了早课?已近庚申,戒律长老的脾气也随之暴涨,沧沄上上下下,谁不夹着尾巴做人!
念及此,芃芃壮着胆子,重回榻前,隔着被子拍了拍那“大包”。
许久,里头才有了动静,大包缓缓舒展成开成细细长长一条,被子一寸一寸被拖下去,从边缘露出一双惺忪睡眼。
浓密的睫迟缓地抖动几下,轻轻掀起,那人在被子里打了个哈欠,光落进湿润的琥珀色眸子,里头逐渐聚起神采。
四目相对,看清彼此,那人瞳孔骤然一缩,眼睛快速眨了眨,又迅速避,认生似的。
见他久久不动也不出声,芃芃便好心提醒他:“辰初已过,你再不去早课,怕是要被罚了。”
他这才回过神,将被子拉下去,露出整张白净的面庞,冲她温然一笑。
芃芃也不自觉跟着他咧开了嘴,傻笑半天才想起自己杵在这不合适,便端着水转身:“我先去隔壁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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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洒扫童子,春昙抻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们今日淩晨才从淩波镇赶回沧沄,又是赶海又是野炊还御剑飞了许久,早已体力不济,可被海水泡过的发梢又腥又涩,还粘着细小沙砾,他们泡在汤泉里前前后后搓了个把时辰才彻底洗净,躺下时,天都快亮了。
还是困,可方才被陌生人这么这么一吓,他也放不下心补觉,干脆掀开被子,穿戴整齐,迷迷瞪瞪推门出去,蹲到门前的叠水溪旁,鞠了一捧溪水扑在脸上,透心凉,人瞬间就清醒了。
昨夜太黑,他这会才将住处看明白。
砖瓦砌成的排屋,青瓦灰墙,极简回纹窗,一排九舍,一舍容三人住,从甲字到壬字共九排,满打满算,能宿二百多弟子,可据洛予念昨晚描述,这山苑已百多年不住人。
“沧沄人丁最盛的时候,内门弟子近百,外门弟子近千,原本的山苑和海苑不够住,还加盖了一座虹苑。”洛予念带他从海苑经过,往更高处一指,春昙用力盯了半天,只看到黑暗中的树影婆娑。
“现在没了。”洛予念笑笑,牵着他过桥,“天地灵气日渐衰竭,尤其是近三百年,再没大能从玉虚破镜,化神大罗的记载,飞升好像就是一场幻梦,人们对修仙也没什么执念了。”
春昙回头看了一眼,海苑建在崖边不远,哪怕是夜深,不见山川光景,单那明月高悬,清晖碎在波涛间闪烁的样子,就足够美,怨不得荒废的是山苑。
“如今,沧沄外门弟子统共一百出头,一个海苑都住不满,前任掌门便做主拆掉了最大的虹苑,种了一批药材。可能再过些年,这里也要拆。”他们步入山苑,房舍门前草木蓬勃而有序,石阶一尘不染,看样子是日日有人费心打扫维护。
外门才一百多弟子?
春昙诧异道:“可,沧沄不是号称千多门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