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有那么可怕么……”见他不起,那人主动弯腰扶他,“我是李凝,徐景修徐长老的亲传弟子,你该叫我一声师兄。”
他这才借坡下驴起身,仰起头,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出气不出声地叫了一声:李师兄。
李凝一怔。
春昙缓缓对着他的手腕,伸出了右手。
原本,借李凝这这一恍惚,他该抓住对方的手,在其掌心里写几个字,解释自己不会说话,就像先前初遇洛予念时那样。
这样一连串亲近的示弱,饶是再谨慎的人,也会同情心泛滥,放下心中疑虑吧……可紧要关头,春昙却倏忽顿住了,只是一个刹那,他身体的本能竟在抗拒这个动作。
回过神,时机已失。
罢了。
他蹲身,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土上写起了字:弟子前日才上山,方才只顾欣赏沧沄盛景,没留意便迷了路。
写完,他抬起头眨了眨眼。
“你,不会说话?”李凝错开他的视线,“这是去泊雾峰和琅霄峰的路,不是外门弟子该来的地方。”说完,他往反方一挑下巴,“弟子寮顺那条路走,一炷香便能到。”
得以脱身,春昙行了个礼,头也不回,快步离开,直到听见长剑出鞘的声音。
他脚下一顿,闪身至一旁的树后,掩藏在影里,盯住李凝飞至半空的身影。
剑光降落之处,是半山平台,就地取材挖造的石舍与山壁融为一体,想必是徐景修的闭关之所。
李凝的身影才消失在石室门前不久,便有人从里头跑出来,是个少女,双眼蒙着一条白绫带。
看年纪,该是传说中观雪那个眼盲的弟子。李凝随即追出,手里捧着一堆碎瓷片,点头哈腰似在赔不是。
既需要人全程护法,又要专人送药,那石室必然不会封门。
春昙冷眼看完这一出,即刻改道往琅霄峰。
据说,因连年人才凋零,沧沄备下的兵刃早有富余,剑炉已许久未开,兵府无人出入。
峰顶的山洞是封印禁地,地势错综复杂,迷阵遍布,故春昙不敢爬高,只悄无声息攀到兵府外,藏在一棵银杏茂盛的树冠里俯瞰剑冢。
洒扫童子们散在各处,其中一人正垫脚擦拭比他个头还高一截的石碑,碑前锁链反射出森冷的光。
春昙心下一滞,一眼看到那把被五花大绑的剑。
一瞬间,回忆不受控地飘过眼前,彼时每个夜晚,他都能在山间听到御龙出鞘的剑鸣。歇息时,爹爹会小心翼翼将灵剑递给他,教他如何擦拭佩剑,如何控制思绪,融合呼吸,与剑共鸣。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学会……
原本夺目的九天神兵如今凄凉地蒙了尘,简直比凡间破铜烂铁还要黯淡几分。他不由屏住呼吸,按住眉心,将渐渐爬上鼻梁与眼眶的酸楚憋了回去。
小小道童,必然是不敢偷懒的,他连碑上的刻字都没有放过,拿小手指垫着沾湿的布,一笔一划擦拭,却唯独避开了它,必是有人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