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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昙原本与他对面,吃到中途,突然揪着屁股底下的蒲团,挪到他身侧来,抱膝而坐,佝着背,扭着脖子盯着他看。
这人吃米酒也有些上脸,鼻尖与双颊酡红,凝不住的视线里,又飘出方才那莫名其妙的失意来。
“怎么了?”洛予念伸手,将他的马尾撩到另一边去,露出那张完整的脸。
春昙翘了翘嘴角:困了。
这不是真心话,可洛予念没追根究底。
许是新鲜劲过了,想家了,亦或是看到一般年纪,却生龙活虎的同修羡慕了,总之,不论是什么,除非他本人心甘情愿告诉你,否则追问也无用。
“我今夜值守瑶光阁,困了便早些休息,有精神就按我说的方法,静心打坐半……嗯?”
他起身时,蓦地被一只手狠狠薅回原地,春昙不声不响一整晚,这会儿忽然撒娇似的往他怀里钻,一双细伶伶的胳膊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箍得他肋骨生疼。
“……听话,今日实在不能陪你。”
再不走,骨头里的惫懒又要被这人扯出来。当务之急是回到瑶光阁入定醒神,还有许多正经事在等他。
他轻轻捏住春昙酒后发热的耳垂一揉,粉红又深了一层:“明早还想吃鱼丸么?我去膳房帮你弄。”
片刻,手松开了。
春昙点点头,依依送他到寮舍门前,下台阶的时候,那人忽而开口叫了他一声:阿念。
他转过身,背后的人却没有看他,低眉垂眼,视线落在他腰间的白玉香囊。
几根手指将流苏中那些不慎缠成簇的线梳理得根根分明,边梳,边在他耳畔轻轻缓缓地叮嘱:“你啊,不要逞英雄,不要总一个人挡在所有人前面,不要理所当然觉得所有人都与你一般坦荡,修士的私欲并不比凡人少,防人之心不可无,身边……”
洛予念先是愣住,又被他那慢吞吞、故作老成的语气逗得有点想笑,他知道人在微醺时话会变多,可不过吃了几口米酒,小东西居然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教训起人来了。
他伸手,轻轻一弹那人光洁的眉心:“先去睡。”
说罢,他一拂袖,银竹便缓缓将他托起,往瑶光阁去了。
半空里,他低头扫了一眼,那盏孤独的光将人影拉了好长,春昙似乎有些消沉,依旧没有抬头。
剑风渐远,被扬起的发梢与衣袂静静垂下。
“……身边的人……才最要提防。”说完,春昙自嘲一笑,从腰间摸出一颗药丸,咬碎吞下,转身挥灭了烛光。
黑暗中,几起几落,他瞬息隐没在流霞峰的山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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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天地交泰,一阳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