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吧。”目睹一条朝夕相处的鲜活生命逝去,他才后知后觉,“对不起。”洛熙川跪在南青的尸体面前,前所未有地体会着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黛初说得没错,他们都太天真,以为世世代代的仇恨可以靠几句道理便化解。
“你走吧。”她没有看他,只是温柔的替南青解开中原的盘发,轻轻梳理她的发丝,让她恢复成来时的模样。
“还有这些东西,你都拿去吧。”黛初摘下月孛,连同南青的背包一起推给他,洛熙川没接,咣当一声,铜铃落在甲板,又磕磕碰碰滚到角落里去,上古神器好似一块破铜烂铁,被弃之如敝履,“我们先前的约定,不必作数了。”
洛熙川没动。
她转过头,与他对视了片刻:“或者,就像那个舒寒水说的,你的师祖,你许许多多的先祖都死在悬息与蚺教手下,你可以杀了我,替他们报仇,免得他们迁怒于……”
“黛初。”他没等她说完。
“嗯?”
“方才,你想召唤悬息是么。”他想起她盛怒之下的举动,那是常年身处战乱的本能,“你想杀了他,替南青讨回公道。”
“嗯。”
“那,为何作罢?”
泪尽的双眼已浮肿得不成样子,只能半张着眼看他。她叹了口气,身躯似乎更单薄了一寸,疲惫得要垮掉:“杀了他,姐姐也活不过来。”她顿了顿,苦笑道,“……只会害得你,回不去罢了。”
洛熙川呼吸一滞,只觉那充斥身体每个角落的酸楚蓦地被一股莫名其妙的热流冲淡了,他的思绪又重新运转,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带她去看海吧。”他说。
*
黛初说,南青没有父母亲族,亦不知何处是家乡,记事起便是蚺教人,刺着蚺教的蛇藤,死后,是要葬在弥瓦渊底祭悬息的。
所以,他们按百霓族的习俗安葬了她,火化之后,骨灰埋在盛开的花田之下,反哺大地。
洛熙川带她寻了很久,终于寻到一处安静的海崖,弦月初上,海面银光粼粼,像姑娘们银饰上的细闪。
“好香。”黛初轻轻嗅海风的味道。
洛熙川盯着脚下那片花海,告诉她:“是昙花,只在夏夜开放,天亮便会凋谢。但是,每一朵凋谢,旁边都会生出更多新芽,兴许这里原本只是一片叶,经年累月,也能爬满山坡。”
“这就是海。”她抱着尚且温热的骨灰坛,立在昙花的瀑布中远眺无垠的海面,“她一定喜欢。”
洛熙川选了一处缝隙,徒手剥开花藤,掏袖剑挖了个适当大小的深坑,将木坛以南夷的衣裙包裹,同竹笛、银镯,以及那本记满美食的册子依次搁入,可掩埋前却犹豫再三,他不忍南青一生心血被白白浪费,最终又将那册子掏了出来,拍掉尘土,踹进怀里。
中元庙会那夜,黛初说,不想让魂魄回归故土,所以他猜想,南青一定也一样。
故而他以仙门的超度方式,在花田里,为她默诵《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不想经尚未诵完,那有节奏的浪涛中忽而响起突兀的落水声,他猛地回过头,崖边哪还有人影!只整整齐齐叠着一身中原罗裙,绣鞋,上头放着背囊和月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