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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平意单膝跪地掀起裙摆,解下绑在大腿上的下拉条。
羊皮针卷自动摊开来,她手一挥,几排银针便齐齐飞出,随她两次挥手,纷纷刺入病患周身的大xue,而后,手起刀落,蛊虫被灵力从她下刀的新伤口中被驱赶而出。
“杀。”方平意言简意赅,头也不抬。
洛予念记得,这千足鬼留下的皆是母虫,若身体破溃,则会在濒死之际产下大量幼虫。
故而,他摊开掌心,抽符引火,将那几只蛊统统困在掌中熊熊燃烧的三昧真火中,直至灰飞烟灭。
几乎同时,躺在地上的人纷纷睁开了眼。
直至此刻,面对同伴的起死回生,人群的气氛才有所松动,方才颂唱送葬经的几个老人更是纷纷跪拜他们。几个孩子不顾父母家人阻拦,冲到洛予念面前,看着他完好的掌心,仰头,小心翼翼问了他什么。
“他们问,你是来帮助蛊星的神仙吗。”方平意没有抬头,喂下解毒药后,手指点在方才苏醒的伤患头顶继续治疗。
洛予念略一思忖,如此阴毒的蛊断不可能是春昙和劳罗放的,他们不会对无辜之人下手。这恰好印证了春昙先前的猜测,两相争斗,蚺教果然用平民做挡箭牌,那春昙现在必定是被威胁了。
“方师姐,你问问他们,蚺教手上是不是有人质,他们将春……蛊星带到何处了,他有没有受伤?”
方平意问完,人群一番更激烈的骚动,她扶着的那个女人甚至在她手中抽搐起来,嘴唇翕动,试图发出声音,可惜她尚未恢复,只猛地吐出一口血。
有人看不过,替她开口:“大巫带走了她们的孩子,她们冲上去抢人,结果被那些人下了千足鬼……”那人似乎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蚺教竟真的会对自己人下手,“若无蛊星庇护,那些孩子定是活不成……”
“他们被带去哪里了?”方平意问。
“大巫说,蛊星串通了中原人,现在要趁他们杀过来之前,去弥瓦……”
等不及她说完,银竹随洛予念拂袖出鞘。
既已撕破脸,他便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朝依克山的方向飞去。
蚺教人脚程再快,在山林间,也无法与御剑相比。那些人出发不过半个时辰,若顺利,他必定能在途中就将人截住!
*
春昙看着眼前宽阔的地下信道暗暗心惊。
他来南夷已有两年半,其中大半的时光是在这石头搭建的女娲神殿消磨,竟始终不知,神殿的地下有这样一条幽长的暗道。一人多高,一丈多宽,地面微微倾斜向下,用方正的灰岩砌得平整,墙壁爬满发光苔藓,幽蓝如鬼火,一眼望不到头。
这样浩大的工程,哪怕是在中原,身强体壮的凡人们拿上趁手的工具,少说也要修个三年五载,在南夷,就更加无法想像了。
纳普的亲信招来一群春昙再熟悉不过的赤铜蟒,每条都咬住一架青竹板车的缰绳,随着蛊师的号令,拖着满员的竹车飞速前进,一架接一架,眨眼间便消失在春昙的视线中。
春昙不敢轻举妄动,一是纳普身边的几个孩子脖颈上都缠着剧毒的金瞳蛇,若是被咬,须得靠药修们的本事救人,可方平意他们现在大抵还在赶来折雅腹地的路上。二是,他方才为保全这些孩子,自愿吸入了蜂蛊,虽说他先前在激斗中提前服下解药,可眼下灵田还未全开,若一击不致命,难保他们不会玉石俱焚,他没有把握救下所有孩子……他们其中最小的一个,才刚会爬,今天一早第一个被他在眉间点了个红点,如今在纳普怀里哭得已经嘴唇发紫。
“大巫,既然要去弥瓦渊,这些孩子带着不是只会碍手碍脚么。”春昙试着与他交涉。
大巫却没有理会,只在徒儿的搀扶下,颤颤巍巍上了一辆竹车,而后,他示意春昙与他同乘,纳普则带着几个孩子坐另外一架,跟在他们身后,密切注视他们的动静。
蛇行声回荡在湿漉漉的甬道内,大巫看着他,笑了:“你的眼睛跟你阿娘真像。”他顿了顿,稍稍闭了片刻眼,“性子倒不像,你比她有城府,她当年,要单纯的多。”
春昙忍不住嗤笑一声:“我阿娘自小被你们欺骗,打打杀杀长大,不读书不明理,与其说是单纯,不如说是愚昧。大巫,您分明学识渊博,却不愿其他人受到教化,无非是怕大家能分辨是非,便不受你控制了,对吧。”
“他们不必受教化,听从神的指意便足够。懂得太多难免生出异心……女娲娘娘在上,待我们重回中原……”
春昙一愣:“重回?”
大巫抬起浑浊的眼,似乎想透过洞顶望到天上去:“春昙,我们才是神正统的传人。”
春昙心下好笑:“何为正统?往前追溯个两千年,天底下哪一个不是女娲娘娘抟出来的?”
“你说的没错,他们,都是女娲抟土,又赋予灵智的人。可我们不一样,我们一族,是神农与听訞结合诞下的血脉传人,原本,我们才是这天下的主人,可千年前,却因我族战神蚩尤败北,被赶到这蛮荒之地……”
此类上古神话,春昙在露州城的戏台不知看过多少版本,他原本以为大巫只不过是用这些无稽之谈控制那些未开蒙的南夷人,不想,这人竟打心底里对此深信不疑?
“好在,当年的战神濒死之际,被巫们留下了一缕不甘的执念,就封印在弥瓦渊下。待拥有神农一族神力之人转生,便能召唤他,让它带领族人们重新杀回故乡,不必再做这化外蛮夷。”他收回远眺向虚空的目光,再次看向春昙,“神农大帝百毒不侵,这便是查找他神力转世的标志。你阿娘便是,至于你是不是,这几百年间未有蛊星产下后人的先例,我只能当你也是,毕竟,你的确召唤出了悬息,甚至还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