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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洛予念并不像先前出现在梦中时那么冷淡,反而是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春昙看呆了。
仙君从来吝啬情绪,语气平平的,表情也淡淡的,所以,不论是欣喜或是落泪,紧张或发怒,每一种强烈的情绪,都显得异常珍贵。
春昙痴迷地看他气到发红的眼,看他青筋浮起的颤抖的手臂,看他迟迟舍不得落下的巴掌,看他眼底那与怒火相矛盾的不忍与怜惜。
褪下里三层外三层的道袍,舍弃仙气逼人的宝剑,粗布麻衣上身,裸露的四肢沾着草叶与灰尘,这一刻,他们彷佛不再是云泥之别,眼前人有返璞归真的真实感。灵风鼓起衣衫,腊梅的香气中,蝴蝶化作一场亮闪闪的大雪,春昙顺势抱住他衣摆下若隐若现的腰,皮肤粘贴皮肤的瞬间,他忽而涌上一股想哭的冲动,将头埋进那熟悉的,柔软而温暖的触感中。
人的身体和铺着牦牛皮的冰冷石头床不一样,让人下陷,让人沉溺,他心跳过速,呼吸急促,头皮发麻。
他想钻进去。
“嘶……昙儿你……先松手……”那人竟试图推开他。
可既然要推开他,又做什么唤他乳名?他任性地用额头摩他肩窝:“不要。”
半晌,耳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有一只手在梳理他的头发:“为什么要缩骨?为什么要变成这幅样子……”
春昙懵懵然抬头,嘀咕道:“嗯?你,不喜欢……”
洛予念被他看得一呆,别过目光:“……不习惯。”
“知道了。”
话音一落,他怀里便响起咔啦咔啦的闷响。
“你做什么!”洛予念低喝。
“唔……”春昙的皮肤蓦地沁出一层细密的汗,表情痛苦地扭曲着,像一条正在蜕皮的蛇,在他身上挣扎蠕动,炙热的吐息要将人化掉似的,洛予念的后背也跟着他冒了汗,头一次感受到了比莞蒻岭更加湿热的春夜。
据说,保持缩骨的时间越长,恢复的时候便越痛苦。
短促而沉重的喘吸听得人心头一紧,洛予念半托着他不敢用力,轻声问:“疼么?”
良久,春昙才放松下来,摇了摇头,彻底瘫在他怀里睡沉了。
*
春昙猛地撑开眼,山谷中寂静得可怕,看星斗方位,丑时刚过,失去意识不过一个时辰……
修士就是这样,迷药散得快,梦醒得更快。
他缓缓坐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怅然若失。
上次梦到洛予念,似乎是很久以前了,梦里,那人没有生气,四目相对,对方只是礼节性地对他点点头,与他擦肩而过。春昙不甘心,冲上去抓住他的衣袖,他并不激烈反抗,只是拒人千里之外地轻声问他:“你还想骗我什么?”
一句话,春昙便气喘吁吁地惊醒,日后再不敢想他,哪怕是梦里,也只敢远远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