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啊。”弦歌端了杯茶放在桌边,拿帕子扇闻他小瓷锅飘出的气息,“诶?不是这个,有股梅香,门口就闻到了。”
春昙扬下巴指了指圆角柜,格子里是几只拿油纸和编绳封好的瓦罐。
离了枝梢的花若不及时处理,再馥郁的香气也会很快消散,好在这月照楼的后厨东西还算齐全,方才那两个时辰,旁的他都没管,头一件事就是将腊梅一朵一朵从枝条上剪切洗净,以沸过一次又放凉的山茶油浸没,封罐保存。每日换一次花,三日,这腊梅独有的味道便能完全释入花油,可入合香,亦可单独制香膏。
“花就罢了,木头枝子带回去再弄就是,怎么这样性急?”弦歌拖了张鼓凳坐到他身边,拿过他手里的筷子替他搅着锅,“上山下山的,不累啊?唉?这帕子是谁的?”
春昙笑笑,收起那方洗净的素帕。
累是累极了,但不知为何,难得今夜心情不错,他想趁自己还记得,将雪山里那股特别的香气留存下来。
“见到琼儿了?我听说她今日可出了大风头。”弦歌饶有兴致问道,“是不是像他们说得那么威风?”
春昙眨眨眼,缓缓一点头,没想到她在这月照楼足不出户,消息竟这样灵通。
弦歌笑笑:“现下在我榻上做梦那个,是来观擂的七真派大师兄,他师妹进了四甲,他高兴,出手也阔绰。见我爱听,喝酒的时候就同我多讲了几句。”
方才她一进屋,春昙便嗅到她身上沾染的异香。
香名“殢雨”,是他为了弦歌亲手调制的,麝香、龙涎打底,合了小豆蔻、曼陀罗果与依兰香露,动情的同时还能让人四肢乏力,产生幻觉。酣睡醒来,除了幻象中的美好,不会记得任何事。
青楼不同娼馆,没有明码标价的皮肉生意,清倌人们只卖艺不卖身,想与之春风一度,需得先叫她们动心,让她们自愿。但常在河边走,架不住总有横行霸世的人得不到,就要用强,有了这香,弦歌便无需吃这闷亏便能哄得男人们为她魂牵梦萦不可自拔。
美中不足,曼陀罗有剧毒,虽用量仔细拿捏过偶尔吸入无害,但沾得多了难免伤身,弦歌从去年年末开始,时常头痛难眠,遂春昙给她定了规矩,每月至多用一次。
他从柜中取出随身药箱,烧了针,一手扶袖,一手稳稳拈扎两针进她颈后风池与虎口合谷。
“无妨。路上这一个月,日日歇得都早,且按时喝药,好多了。”弦歌顿了顿,眼神忽而有些犹疑,“昙儿,我来是想告诉你,方才有玉沙宗的人来送了定钱,一千两。三日后封怀昭要在这里包楼宴客。”
春昙丝毫不意外,毕竟封怀昭早已名声在外,但凡到处,定要先去秦楼楚馆寻欢作乐一番。
月照楼乃雪阳城第一楼,这次为了四年一度的仙市,老板更是花重金请来花名动天下的第一舞妓弦歌,楼内日日爆满,一桌难求,那封怀昭又怎舍得错过。
见弦歌心不在焉,春昙拔了她虎口和颈后的针,一手捏沾酒的棉团擦了擦针眼,另一手在胸前比划。
弦歌回过神,摇摇头:“我不怕,都已经六年多了,他定是认不出我了……算了,是有点怕。”女孩叹了口气,“其实大家都在怕,毕竟他出了名的霸道,方才燕宁还来问我,玉沙宗是不是真拿处子做炉鼎闹出过人命,明日要怎么应付才不会惹恼了这仙家的大少爷……”
春昙继续对她打手势:不必担心,这里不是玉沙宗,在沈家的地界他应当不会太过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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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予念打开玉沙宗送来的请帖扫了一眼,又递还沈佑。
“小师叔,不好不去的。”沈佑好言相劝,“我打听过了,今次参擂的十六人,除了提前离开的妙镜宗,其余人已悉数答应赴约。且二师叔临行前叮嘱过我的,他与玉沙掌门走得近,这个面子若是不给,回去他定要怪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