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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以言却不在乎他打断自己的话,她想来云鹤也是出于站在关心她的角度而言,她将已烘得微润的衣袖提起,任它其他部位在自己腰间堆叠,又将领子拧起,然后并着两只脚紧紧靠着云鹤坐了下来,云鹤身形一僵,也没什么大的动作。
“少宁哥哥,我知你担心我难过,可事已过去一年有余,我于睡里梦里常见着父母。前不久,托外翁的福,
我在雨中听你在楼间唤我那日,我是去寄信的,这信不过明路,是跟着调任的大人前去,后也有未过明路给
我送来的信,父亲在信笺之中说,让我不必担忧他们,他现在和外祖一家都在一起,他们现在过得虽不如从前那般锦衣玉食,用膳时有丫头小厮伺候,但翁翁打点了,又因为当地知州与父亲他有过同窗之情,他们很好,又嘱咐我不必担心。让我将自己照顾好,行事小心些,切勿暴露了身份,免得老师难做。”
“父亲说,此案不必再深探,勿要将云家牵连进来,叫我待在云府,勿做他想,也勿要擅自行动,连累老师,更加勿要忘记云家的恩情。是他自己行差踏错,一时不察走进了别人的圈套。其实那天在船上,我问出那句,’哥哥你何时知我字非我字‘之时,我也知哥哥你或许是早便开始怀疑我的身份,虽未揭穿,但此始终梗在我心间。前你高中升官之时,我也想过对你坦白的,想央求你为我苏家翻案,但我很害怕,害怕你觉我是个得寸进尺的人,不懂报恩。”
她缓了缓,声音也弱下去,“我虽然很乐意跟着哥哥你一起回故土,但我也看到了,一路过来,这些人。。。。。。哥哥你身子本就比常人弱些,小时候又去道观中修养,好容易养好,又要因我苏家之事,愈发操劳沾染病气。更加主要是这睦州的治安,有人竟敢行刺官家亲点的官员,他们是有多大胆,我无法想象出他们之后,在穷途末路之际会再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来。
所以,我心下很是过意不去,我是你的拖累,我苏家是云家的拖累,我真是。。。。。。无颜面见你。”
云鹤沉默的听完她说的这一席话,将她对着烛光的肩膀轻轻地往自己身边正过来,见她悄无声息已落得满面泪痕,云鹤面色凝重,用一角斗篷去替她擦干,苏以言眼泪止不住,心也止不住乱撞,握着外衣烘烤的手有些止不住地颤抖,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云鹤,见云鹤失血色的嘴唇轻启,
“表妹,切莫做此想法。我来睦州也不全是为你苏家之事,可明白?
当今朝堂之间,错根复杂,我若不来,官家会派其他萧党前来,其他萧党之人为了银钱,不免得又做出同你家那般栽赃陷害一事,再不济便是以苛捐杂税之名,欺压百姓。所以表妹你不用在心里自责。
我说让你委屈了,是委屈你来跟着我奔波,甚至在刀尖下逃亡,而不是嫌弃你,觉得你是拖累,同样的,祖父也不会觉得你苏家是我云家的拖累,令尊也是祖父的弟子,是家父与叔父等的至交好友,又与仲父乃是连襟,故而帮你苏家也是在帮我云家,只是苏家出事时,一是因为在萧家地盘上,祖父也鞭长莫及无能为力,二是因为官家疑心愈发大,前云家势大,一世叔名柯芹被陷入狱,已是佐证,若贸贸然裹挟进去,覆巢之下未有完卵。当然,官家对萧家也是疑心的,不然怎会同意我自请通判睦洲。
你先前沉默不语,若不再对我说后面的话,我尚且以为你是后悔跟着我前来这不测之渊。我也委实自咎,实不想看见表妹因我来睦州的差事受到伤害,也实是不忍见你落泪。”
他话音刚落,外面那摧枝毁花的风雨也停下来了,只余下屋檐之水在“哒哒”滴下,风雨一停,日起云散,透出的天光竟比先前未下雨之时还明亮两分。
苏以言托着两腮轻轻点头,她说了这么多,同样也得到了云鹤推心置腹的回答,她心下舒畅无比,有了别样的精气神,当下之计是如何在睦州将她苏家的案翻了,将萧党派系拔了,“嗯,我不哭了。往事已矣,书中有,’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3】。渭水东流至故园,无人可阻其,这也正是应了那句’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4】,虽多伤感怀古所写,但我却觉其中之意乃是来也不可待,往事不可追。”
“表妹多识,前朝的诗总能给人以启发,许用晦所撰颔联正好也应了如今情形,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3】睦洲如同慈福寺阁与这咸阳城东楼一般,风来雨满,但风雨总有停止时候,天要它停,它必要停,如今我要做的,便是察睦洲官情以告天。”云鹤说这话的时候头微微仰着,眉眼舒展开来,嘴角上扬,一副意气风发模样,片刻后,他见苏以言未说话,垂眸却见苏以言在望着他,补充道,“表妹,你放心,睦洲这群贪蠹不过蛇鼠宵小之辈,就算,我做最坏的打算,我遭遇不测,未能无恙回到京府,也定会保你安然去见祖父。”
苏以言正准备回话,外面传来不少人的错乱杂陈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她警觉起来,屏住呼吸,迅速转过了头,将衣衫操起给云鹤,又站起身子去一旁寻着一破烂木桌子脚,快步走到门后面,对云鹤“嘘”了一声。
云鹤哭笑不得,来的人应该是云飞他们,在下马车前,他就对阿杜交待过,若脱身,便来往东走一里多的这废弃小院寻他即可,若有官府的人,一齐带来即可。
衣衫湿润又透着雾气,云鹤从容将穿在里的衣衫直接穿在了用斗篷做的衣物之外,扣好后,检查自己衣着并无不得体,才走到苏以言后面,跟着她躲在门后观察着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