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玉仰天苦笑,变得格外悲怆:&ldo;再过二十年,你就懂了。男人与女人,分别与分隔,等待与等到,终究太晚了。你不知道,认识她后不久,我就被送到柴达木盆地的荒漠深处,整整三十年啊,天各一方。等我回到这座城市,老得几乎走不动路了。&rdo;
&ldo;原来是悲剧。&rdo;
&ldo;每个人生都是悲剧。&rdo;
她伸手摸了摸外面的雨点,戴起夹克衫的风帽,踩着自行车脚踏板骑出小巷。
雨夜的小马路极为静谧,车轮碾过一地金黄的银杏叶,溅起几滴雨水,路边门牌上是&ldo;安息路&rdo;。
他跟在后面大声追问:&ldo;你对这条街很熟吗?&rdo;
&ldo;嗯,上辈子最后的二十年,是在安息路上度过的。&rdo;
&ldo;与曹小姐在一起?&rdo;
&ldo;不,她住在路的东头,而我住在西头,相隔有四百米。我带你去看看吧。&rdo;
一分钟后,在淅沥秋雨中骑到一栋大宅前,三层楼的窗里亮着灯光,里头还有不少居民。靠近地面有半截窗户,估计是地下室的气窗。
&ldo;我就住在一楼。&rdo;
尹玉往前指了指,窗帘里传来湖南卫视电视剧的对白。
他却看着路边地下室的气窗:&ldo;你应该没有上辈子的家人了吧?&rdo;
&ldo;你怎么知道?&rdo;她骑在自行车上叹息,&ldo;或许,这辈子也不会有。&rdo;
&ldo;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rdo;
&ldo;纳兰性德的《长相思》,缘何念起这个?&rdo;
他却不回答了,踩起自行车掉头时,却看到马路对面的一栋房子,阴森森地矗立在雨夜中,屋顶上的瓦片掉落,墙壁也斑驳不堪,窗台间长出了枯黄杂糙。
她几乎贴着司望的脑后说:&ldo;这是一栋凶宅,已经许多年了,因为产权搞不清楚,所以也没有人再住过。&rdo;
&ldo;凶宅?&rdo;
&ldo;让我想一想‐‐年少的事都很清楚,反而老了就有些模糊……对,那是1983年,像现在这样的秋夜,下着连绵细雨,发生了一起凶案。主人原是一位著名的翻译家,20世纪70年代上吊自杀在屋里,整栋房子被一个造反派头子占据。后来,这个混蛋非但没被清除,反而提拔到某机关当了处长。1983年,他神秘地死在家中,据说喉咙被碎玻璃割断了。当时有许多猜测,有人说他是被房子原来主人的鬼魂杀死的,也有人说他作恶多端,引来受害者的家属上门报复杀人。警察调查了很久,最后也没结果。&rdo;
司望推着自行车走上台阶,伸手抚摸这栋房子,从紧锁着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到几乎烂透了的木头信箱,还有几近掉落的门牌。
安息路19号。
他的手指滑过这块黑色铁皮,尹玉生出一种感觉,飞速传递到神经元‐‐这栋凶宅,与这个少年,存在某种关系。
司望的手如触电般弹开,骑着自行车逃离安息路。
秋雨密密麻麻地打下来,尹玉骑车跟在后面,直到他家的大槐树下。
&ldo;你快回家去吧!&rdo;
&ldo;等一等,有些事要跟你说。&rdo;
躲进楼下的门洞,他紧张地看着四周,大概是担心被妈妈或邻居发现,怕误以为他和这假小子在谈恋爱?
&ldo;司望,你不是拜托我寻找一个叫路中岳的逃犯吗?上个月,我有了新发现!你的直觉很准‐‐还是在南明路,新造的商铺区,有个门面极小的音像店。我去过几次都是店门紧闭,好不容易有次开门,卖的全是各种老片子,有香港武侠片,20世纪80年代的琼瑶片,还有苏联与东欧的老译制片。店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说不清脸部特征是什么,总之是平淡无奇的一张脸,很容易在人群中淹没,不过额头上有块浅浅的印记。我从他手里买了一套《莫斯科保卫战》,而他也没怎么点钱,随意给我找零。他从头到尾都在吸烟,短短几分钟内,至少抽了两根。他有个巨大的烟灰缸,密密麻麻的烟头。&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