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洛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哭了又哭,眼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直到雨停,他的泪水才慢慢风干。珠岛在一旁守着他,他竟然没有发现自己紧握着对方的手。
自从他学会用剑之后就再没有这样向任何人示弱,甚至还在有人的地方哭泣。软弱和眼泪难以取信于人,弗雷奥公爵正是因为他的冷漠和令行禁止才对他格外信赖重用。
可珠岛不在乎他的软弱,不在乎他的眼泪像细雨一样绵绵不断。
他吃了死尸胸膛中那颗还在跳动的心,以为自己可以就此生出一副铁石心肠。可是并没有,无论他的外表多么坚不可摧,他的内心依然脆弱不堪。
“小鸟。”
塞洛斯低声喃喃自语,高烧过后声音尤为陌生。
珠岛低头望着他。
“你愿意去石碑岛吗?”
这是塞洛斯第一次询问他的意愿。
“那里会有很好的房子可以住,有仆从照顾你的一切。”
珠岛露出询问的神色,塞洛斯发现自己竟然可以领会他目光中的含义。
“我也会去,我会在那里保护你,直到……”
直到弗雷奥公爵命令他把珠岛送回多龙城,从此之后,他们都回归自己应有的位置——冷酷无情的“刽子手、“刑讯官”,领主的“珍禽”、“玩物”。
珠岛没有回答,塞洛斯自己有了答案。
一旦他们去了石碑岛,再想反悔离开就没那么容易了。那里一百多个岛民,还有公爵派去的守卫、仆从和侍女,每一个都是麻烦。
他动摇了。
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现在的一切,成了一城之主贴心的秘密护卫,现在却要为一只“小鸟”放弃所有。
值得吗?
不值得。
他当然知道,他拥有的来之不易,失去得却轻而易举。
但不值得的事总是令人欣快,花钱买一夜醉值得吗?醒来后只有宿醉的头痛,但饮酒时的快乐难以言表。塞洛斯不酗酒,可他理解那些醉生梦死的人,不过是为了满足一时的空缺罢了。
并不是因为珠岛吻了他,让他心旌摇曳不可自拔,而是他终于明白珠岛毫无恶意,是因为长久以来只有他一个人不惜受伤流血保护他。无论最终目的如何,是他把失去自由的鸟儿带出囚笼,给他一双走路不会受伤的鞋。山贼们蜂拥而来时,是他把珠岛挡在身后。
想到站在血腥战场中寻找新鲜心脏的自己,想到为了完成任务满手沾染的污秽,塞洛斯从心底掀起一阵难以抵挡的羞愧。
这样的他,为什么会被眼前这只纯净的“鸟儿”认为是保护他的骑士。
“你的家在哪里?”
珠岛抬起头,望着南方。
传说中波艾之木在角尔的东南面,巨树已经枯萎倒塌,但巨大的树根仍在,现在成了一片幽深的森林遗迹。
“我送你回去吧。”
塞洛斯说,至于自己,他还没有去考虑更多。
珠岛拉着他,塞洛斯以为自己会虚弱无力,可是那么轻巧的力量却无法抗拒。他站起来,感到一阵轻松。
——去吧。
他仿佛听到珠岛和他的同伴们在说。
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