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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ldo;七九年我们用打蒋介石的办法打越南人，越南人呢，用打美国人的办法打我们，两下子都没打到一块儿去！&rdo;

另一个家伙说：&ldo;现在有一种观点，仿佛现代军官张口就是&lso;英阿马岛之战&rso;，闭口就是&lso;贝卡谷地&rso;，别信那个，那只需要一点科普知识、简易读本、初级教程就足以应付人们的好奇心。可我们将面临的是山地战，山地战是一种最初级最原始、最需要野蛮精神的作战。&rdo;

这话立即得到他的一位同伴的赞同，说：&ldo;是的。军事上很多东西是返朴归真的，美军不是在前年又恢复了刺杀训练了吗？不要一讲五次反围剿就头痛，才几十年嘛，孙子兵法都几千年了，我们不是还在研究它吗？那时还马拉战车呢！在军事上我首先推崇毛泽东。与他同时代的将领们没有一个有毛泽东的军事高度，因为他有哲学头脑。越南人在前线倒是把毛泽东的游击战理论用的滚瓜烂熟。&rdo;

在那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中，我听到了季刚的声音：&ldo;听说我们的士兵在前线作战多用&lso;群胆&rso;，很少有&lso;孤胆&rso;。咱们为啥缺少孤胆？对你说吧，前些年中国人集体主义讲得太多了，一个人生下来，三岁就进幼儿园，从那以后就过集体生活，稍稍自由点，就说你个人主义。是啊，前线为什么不给我们士官生以指挥权呢？应该培养军官独立行动的能力。英国军官接受任务后，自己就成了将军，任务如何完成由他自己考虑。我们总是统得太死。&rdo;

另一家伙当即反驳季刚，说：&ldo;现代战争早失去了那种古典美，倒象一项整体工程，画图纸的，开吊车的，砌墙的，运沙子的……有的兵还没见着敌人就着了炮弹，你能说他不是英雄？没有孤胆？&rdo;

唔‐‐士官生们总是雄辩的。我想起一首古老的军歌：

纸上都是开阔地

可是行起军来呀……

是啊，前线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战争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恐怕我们谁也说不清楚。不过，人是有着某种先验感的。我脑子里不只一次地映现出自己踏中地雷的一刹那：眩目的闪光；没有电影中那骤起的音乐，只有炸声后的寂静；嗡嗡的耳鸣，tnt辛辣的气味，被炸烂的带血的骨肉喷溅到战壕壁上；脑子却清醒的可怕，甚至来得及喊一声&ldo;完了！&rdo;一根断茎的野草，以致飞鸣的山雀都可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看到的景象……

3

前中医丛培民也得到一条签名的绸带。这个幸运的家伙，正坐在我的对面一心一意地研究着那条绸带上的签名，似乎要依据那字迹揣摩出那位漂亮的女演员的性格特征。按照文学描绘应是：他两眼炯炯放光，仿佛那手上抚弄的是一团燃烧的火。

他就这么个粘乎劲儿。他读过五年的中医学院，脸上老有一种&ldo;春风式&rdo;的微笑，凡事都爱&ldo;望、闻、问、切&rdo;，弄弄清楚。细细分来，他大概要属于医学诸多流派中的&ldo;温补派&rdo;，平素，总爱和同队的士官生们谈谈营养，介绍一下&ldo;时令大补&rdo;、&ldo;自我保救法&rdo;、&ldo;人体生理小极限&rdo;等，其蛊惑性一度曾使队里的偷懒者增多，引起当局的警惕。当然，有时他被队里领导表扬两句后，也能心花怒放，毅然决然地揭发一下某些装病者，类似&ldo;这汗不是虚汗，是正常的训练出汗&rdo;，&ldo;此人脉象和缓，腹肌松弛，不象肚子疼&rdo;云云。总之，他这个人是和他那套昏天黑地的中医阴阳理论相吻合的。动不动就是：&ldo;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为什么中医的阴阳理论首先发生在中国？这和我们民族的思维习惯有关。为什么解剖学首先发生在西方？这也和西方人单刀直入的思维习惯有关系。&rdo;俨然把自己标榜成民族思维的继承者。他对自己当初选中中医这个行当的解说更是阴阳莫测，说：&ldo;现代社会越发达，交通工具就越发达；交通工具越发达，车速也就越快；车速越快当然也就越容易出交通事故。而治疗跌打损伤嘛，中医明显地要比西医高明，草药外敷内服、小夹板、推拿……少痛苦，还没有后遗症。&rdo;大概是目前社会还不够&ldo;发达&rdo;，所以这个一心想靠交通事故发财的郎中才进了军校。

此刻，前中医仿佛有些激动。刚刚，他居然即兴在那绸带上赋诗一首。其中有这么一句：绸带里飘出了铅沉。

士官生们一起嘲弄他文风晦涩。说是在这样来历不凡的绸带上题出这等蹩脚的诗句来，简直有辱于士官生的荣誉。可是，这位前中医死也不承认他的诗有什么毛病。

&ldo;这也叫诗啊？&rdo;季刚在那边嚷开了，&ldo;什么&lso;绸带里飘出了铅沉&rso;，见鬼去吧！如果这也叫诗的话，我一小时就可以炮制出五十行！&rdo;

果然，他按前中医的思路编开了：

绸带里飘出了铅沉，

车轮下滚出了缓慢，

面包上啃出了饥饿，

水壶里倒出了干燥，

冲锋枪射出了和解，

……

加上大家七嘴八舌地拼凑，不到十分钟就已经有了十五行。逗得大家哈哈直乐。前中医自己也笑了，他也唯有在季刚面前才显得这么谦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