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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第1页）

&ldo;你看，&rdo;人类转身从山壁那边比划了一下，手一直转到他的面前。&ldo;就这么‐‐大的地方。&rdo;她轻快地说：&ldo;你要几天才能把我送回去?两天?三天?四天?&rdo;玛利多诺多尔也不知道，他保持沉默。&ldo;就按三天来算好啦，这地方几百步走个干净了，白龙，你说过不讨厌我对吧?&rdo;

玛利多诺多尔继续沉默。而人类说：&ldo;我也不讨厌你，你知道按照规矩，两个互相不讨厌的陌生人困在这种几乎没有活动空间的地方的时候，他们就会自动成为临时朋友‐‐临时的。可以聊聊天，说说话，将就着打发无聊时光，当时候到了，互道再见然后朝两个方向离开，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桥。&rdo;

巨龙也没有必要守这套人类的规矩。玛利多诺多尔冷淡地说：&ldo;我并不觉得这时光无聊。&rdo;然而话才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错了，紧紧地闭上嘴，人类笑嘻嘻地看着他。&ldo;你不觉得无聊啊?‐‐这不是挺好的吗?说起来我倒有个词形容咱们现在的情况，你想听吗?&rdo;

她坐下来，然后在身边拍拍，示意他也坐。玛利多诺多尔僵硬了一会儿，如果这时候他离开，看上去就很像赌气……和逃避了。在人类的这种印象和那种印象中衡量了一下，他最后还是坐下来，和她一起望向身下广袤的月光和林海。

人类说：&ldo;这叫一期一会。&rdo;奇怪的发音带来的是奇怪的词。玛利多诺多尔像是有点听明白了，又不能理解。人类把双膝屈起来，托着腮扭头看着他，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观察她的神情，揣测她每一句话的真实和虚假之处，而她就那么望着他，她从来不逃避他的眼睛，这一点倒是稀奇。人类的头发在风中飞舞。

&ldo;一生只有一次，我和你在这里相遇。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这样的月光，也永远不会再有这样的心情。&rdo;她笑着说：&ldo;白龙，你能明白吗?我这样的人类，你这样的巨龙，还有这样的晚上?&rdo;

玛利多诺多尔有些无言。人类总是这样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听着很有道理，也很温暖，但细一琢磨，全都是瞎扯。他勉强答了话：&ldo;这样的夜晚，明天也有。&rdo;

人类摇了摇头。&ldo;明天是明天，今天是今天。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rdo;

不一样了，那又如何?还是他和她，在这里坐着，看着一样的那个月亮，他听她说话，一直到她睡着。过去三个一样的夜晚后，从此他们就可以不再见面。

然后人类冲他张开双手，率先赋予这个夜晚不一样的变化。&ldo;……所以白龙，我可不可以坐你背后挡风，顺便摸摸你的头发取暖?我挺冷的。&rdo;

玛利多诺多尔发现自己竟也能容许她坐到他身后，让那两只小小的手放在他的肩上。几个月前他还厌恶和憎恨这个人类，恨得如果自己能动一定会吃掉她，或者把她踩扁，碾成肉泥。而现在她的手规规矩矩地塞在他的头发里汲取温暖，间或还不规矩地小小梳理一下。

她的手真的很冷，即使巨龙的温度不那么高，玛利多诺多尔不止一次被她触碰过，被那双柔软、温暖、流淌着鲜红的血液的手擦拭和抚摸，和那时比起来，她的体温确实下降得厉害。因此他默许了这一无礼行为，而人类满足地喟叹一声。

&ldo;我一直很想摸摸你的头发。&rdo;

&ldo;你以前就摸过。&rdo;玛利多诺多尔冷淡地提醒她曾经胆大包天的行为。

&ldo;可是那时候没有你的准许啊。&rdo;

玛利多诺多尔沉默了一会儿，他很难不因为这种回答而有的联想。&ldo;因为得到巨龙的允许触碰吗?一种荣耀?&rdo;他低声说：&ldo;还是感到能够支配我的快乐?&rdo;

&ldo;你为什么会这样想?&rdo;人类惊讶地说，而他冷笑一声。&ldo;难道不是这样吗?所有的人类都想着俘虏巨龙。&rdo;他心里深处知道不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玛利多诺多尔也不会允许她坐在身后。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吐出的这种攻击性的言语。人类也拿走了他的鳞和血，他的宝藏。她说非她所愿?他握紧双拳坐着，脑海里想起的都是如血的夕阳，震耳欲聋的咆哮，火焰烧透了天空。

&ldo;而你，就算不想杀死我，得到这样的许可，获得我的龙鳞和龙血草，你回到你的同伴们中去的时候，想必也会因为这些获得丰厚的奖赏吧?&rdo;

人类大约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在他身后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大大叹了口气。

&ldo;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大可放心。&rdo;她说：&ldo;我没有同伴，也没有家人和朋友。&rdo;

&ldo;你是人类。&rdo;他仍是说：&ldo;外面的人类满地都是。&rdo;

&ldo;那又怎么样?&rdo;人类说：&ldo;你以为那些满地的人类不会像对待你一样对待我吗?外面的人的长相应该和我的不一样吧?&rdo;当她说到一半的时候玛利多诺多尔就回头看着她，他需要看着她的眼睛确认她是否有说谎。而那双黑眼睛不躲不闪地望着他，直到她说完。玛利多诺多尔不记得那些人类的长相，但是她的黑发黑眼，他厌恶的颜色，确实似乎很少见到。人类从他的神情里读出了答案，她笑了起来。

&ldo;所以，白龙，你不用在乎的，因为对他们来说，我也是异类。&rdo;

玛利多诺多尔总是不知道人类在想什么。大多数时候她明亮得让他难以直视，可有时候她又显得像是看透一切的不在乎。她不像在对他说话，她像是在对自己宣布这个事实。她是如此地平静，平静而孤独。

他还是说：&ldo;我不相信你。&rdo;其实他不相信的是自己，那一瞬间，他想要信她。

&ldo;那我离开的时候，你就只好把我亲自送出森林，确保我不知道通往你的秘密的这条路怎么走了。&rdo;人类高兴地说，看起来这正中她下怀。&ldo;挺好的呀!我多轻松。&rdo;

玛利多诺多尔有点恼怒。他想说如果我那时杀了你呢?然而人类的平静还深深滞留在脑海，玛利多诺多尔说不出口。他索性回过头去不理会她。人类还握着他的头发，这时想起来似地对他说：&ldo;而且我要声明一下，我刚才说那句话当然是因为你的头发很美。&rdo;

她说：&ldo;你喜欢一个东西，想摸摸它，能获得主人的同意光明正大地去摸，总比自己偷偷摸摸地摸开心吧?&rdo;

玛利多诺多尔沉默下来。这个答案突然让他不知所措。曾经他厌恶她的赞叹，而现在他拒绝只是为了切断他们的羁绊。玛利多诺多尔突然想到一开始的问题，他不知道怎样和人类做朋友。但如果他接受并且说&ldo;谢谢&rdo;，是不是他们就会是朋友了?

可玛利多诺多尔永远也不会说这句话。他不记得人类之后还说了些什么。她就是不喜欢安静，有一下没一下地找着话题，问问长耳朵，问问山洞，问问森林，再聊聊将来的计划。后来夜深了，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最后她的脑袋点在他背上，细细的呼吸声传来，她睡着了。

而且开始发热。

她如愿以偿地发热了。玛利多诺多尔把她抱回了山洞，考虑到她一开始说山洞里很冷，为了保持她的温度他没有把她抱进去，而是放在外面的那条走道上。但这似乎也是个错误。玛利多诺多尔以为这种发热到第二天就会好，但天亮时人类没有醒来，持续地睡着，到晚上的时候，她的身体开始滚烫。不停呻吟着，全身都流着汗，嘴唇干裂，脸烧得通红，她看起来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