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爸爸注视着他从十岁长到十八岁,再到二十八岁。
注视着他跌跌撞撞地一个人长大,在浪荡丰沛的红尘中跌宕起伏。
回想起来,这似短似长的流水光阴,竟然是在遇见她之后,才渐渐从黑白变成了彩色。
他很久没开口跟爸爸说话了,眨了下眼睛,低头:“爸爸。”
“我来看你了。”
“这一年我过得很好。我演了三个喜欢的角色,读了很多书,养了一只猫。她和小时候你送给我的那只很像,一模一样,是你派她回来照顾我了吧?爸爸,谢谢你。”
“还有。我又见到她了。”
他顿了顿。
“爸爸,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
“我本来不该去打扰她的。但是我忍不住了。本来只想看着她,远远地看着,可是后来不够了,跟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坐在墓碑前,他低头翻手机。
“给你看她的照片。”
“你一定会喜欢她的,因为她很好。”
“我们还一起拍了视频。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能像你一样,拿起导筒了。”
他往下翻着投稿的视频。
不小心点进浏览记录,却看见了一条不属于自己的浏览历史信息。
《雨中》。
雨中……
那是多久前的时间了?
人生的童年倏忽而逝。童年结束后,每一天都好像岁月电转,时光流逝得如此迅速,跋涉在人生的旷野里,就好像在雾天划船,再也看不清来时的方向。
只有电影,忠实地帮他记下来彼时的心境。
那一年。
大三。
好像过得很难。
——每一年都很难,从爸爸走后,没有哪一年、哪一天不难。但那一年的难是格外难,难在那一年他不缺钱了,手头从来没有那么宽裕过,但是钱已经没有用了。
妹妹救不回来。
脑癌晚期,全身转移。
他记得妹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盯着窗外被雨洗得嫩绿的爬山虎叶,虚弱地跟他说:“哥哥,等不下雨了,带我出去晒晒太阳吧。”
可是那年春末夏初的雨一直没有停。
窗外那一叶嫩绿的爬山虎叶被雨打掉了。
妹妹也在那个早晨安静地睡着了,再也不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