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是他孩子的母亲。皇帝心头忽地滚烫。
可萧沁瓷道:“陛下说错了,我并不想生孩子。”
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刚烧起来的火都熄灭了,惟剩余烟袅袅。
皇帝收回手,指腹捻了捻,还残着细腻的触感,但眼又渐渐阴骛起来,他想起他是为何来的寒露殿,来时的怒意不过片刻便被他忘得干干凈凈,但此时又被萧沁瓷的话勾起来,欲退下去,恨又烧起来。
萧沁瓷为什么要提醒他呢——
“生育之苦,于女子而言便是鬼门关,”萧沁瓷说,眉心微蹙,像是想一想便觉得难以忍受,她连月信时的疼痛都受不住,遑论生育之痛,“我倒是庆幸,我不用受这苦楚。”可她其实没有见过女人生孩子,便连听一听类似的惨叫都是没有的。
皇帝想,她庆幸?庆幸什么?庆幸自己是女冠不用嫁人生子?可即便她不是,在这上面也没人能逼迫她。
他先入为主,萧沁瓷的一言一行在他眼中都有了深意。她是不是在向皇帝暗示她不会为他生孩子?她最怕疼了,便连皇帝在她身上用的力道稍稍大了一点她都会呼痛。要她生孩子,她怎么受得了那种痛呢?
皇帝听见自己柔声问:“那阿瓷以后都不想有自己的孩子么?”
萧沁瓷不知这问题的凶险。
“陛下忘了,我是女冠,”萧沁瓷笑容细微,“不会嫁人,又怎么会生育呢?”
“女冠也能还俗嫁人,”皇帝声音愈发轻缓,“你便从未想过吗?倘若你嫁了心爱的男子,会不会为他生儿育女?”
萧沁瓷竟当真凝神细思了一番,最后道:“应是不会,我并不喜欢孩子,所以也不想要自己的子嗣。”
“那若是你嫁的夫家想要有个孩子来传宗接代呢?”
女子无子甚至是七出之条,萧沁瓷这样的想法无论是放在哪裏都算得上惊世骇俗。
萧沁瓷冷了脸:“他想要我便一定得生吗?他自己怎么不生?女子生儿育女不啻于走一趟鬼门关,我为什么要赌上我的性命来满足一个男人传宗接代的愿望呢?况且若我嫁的夫君真心爱我,又怎么会因此来要我伤害我的身体呢?若他不爱我,我又怎么会嫁给他?”
她冷静得可怕。她的答案同皇帝预料之中没有任何差别,她不喜欢孩子,也不喜欢他。
但细思下来,皇帝又不得不承认萧沁瓷说得很有道理,至少站在她自己的立场看来,永远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才是她的处世之道。她不会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去改变自己的心意或者决定,更不会因此去伤害自己。
他们在谈论一个虚无缥缈的陌生人,可两个人都被勾起了火气,萧沁瓷的怒意甚至比皇帝来得还要深。
她面上已是冷若冰霜:“陛下问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反正我不会有嫁人的那一天,您问这些也是无用。”
“何必如此笃定?阿瓷,来日方长。”皇帝意味深长道。
萧沁瓷只作不明白。
“陛下,那您呢?”萧沁瓷反问,“您不设后宫,不近女色,也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吗?”
她今日看过如雪花一般洋洋洒洒的折子,一大半都是担忧皇帝无子,国本不稳的,都要皇帝广开后宫,再不济,也要从宗室子弟裏过继一个。
毕竟便连没有爵位要承袭的普通人家都要求一定要有儿子来继承香火,更何况皇帝是有一个实打实的皇位要传下去。
“朕没有想过。”皇帝坦然道。
在遇见萧沁瓷之前他确实没有想过,天家无父子,他自己便不是一个好儿子,也没期盼过自己的儿子会如何孝顺。况且他除了密谋夺权便是修道,也没有亲近女子的心思。
“那如今呢?您想过吗?”萧沁瓷问,似乎没有任何旁的意思。
“朕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不明白吗?”皇帝说着,却想起了黄连的滋味,他从来不怕苦的,“阿瓷,朕从前没有想过,不过如今觉得有一个像你我的孩子也不错,但你若不愿意,朕也不会勉强。”
萧沁瓷道:“想要为陛下生儿育女的女子多的是,不缺我这一个。”
她这边拒绝了皇帝,那头却连生孩子都想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