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薏只是摇头,泪眼朦胧,眼前书页上的字迹模糊不清,连翻页的力气都用尽了。
她在看《帝王纪略》——城中新出的皇帝传记。
她看到,陛下出生那年,有云游道士私言其“生有异相,乃不祥之兆”。
先帝本就冷淡他的母妃,听信谗言后,便将母子二人一并打入冷宫。那个终年不见天光的角落,他在那里待了整整十一年,直至一场大火烧了冷宫,唯他一人活着走出。
她忽然就懂了。
她想起他当日释然的语气,只觉胸口发紧,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像是心口某处被人轻轻捻了一下,不重,却酸得发闷。
她记得他吻她时面目含笑,也记得他温热的呼吸喷在唇上时得颤抖。
她更记得那日他倚在廊下,温和地看着她,笑得像春日初融的雪。
那一瞬,她甚至恍惚觉得——他们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她一向心软,走在街上遇着讨饭的孩子也会悄悄多塞两枚碎银子,为此没少被好友打趣。
可今天这一回,她却隐隐意识到,这种难过与从前都不一样。
它太近了,近得像是从自己身上剥下来了一块什么东西,又被人捏在手心里,胡乱揉成一团。
那份疼不再只是别人的事,而像是藏得极深的情绪终于破壳而出,还带着几分莫名的心悸。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咬牙骂了句:“混账。”
声音哑哑的,带着一丝倔强。
红叶给小姐擦着泪,不知道谁得罪了她,眼瞧着小姐把书搁在膝头,风吹着发丝拂在唇边,一页也没再翻,眼角还挂着泪光,神情却明明白白。
她不是在生气。
她是在心疼他。
*
正元殿内,天子端坐于书案之后。
案上奏折堆如山峦,刚从早朝退下他便未曾歇息,各地汇报文书接踵而至。
近日国事渐趋顺遂。
江南的水灾已得初步控制,地方官员被他召来京中,当面训诫敲打;边疆的政策也在逐步推行,奏报有条不紊。
短短数月间,朝局平定,百官噤声,风浪尽息。
韩玉堂掀开一侧碧色帷幔,悄声走近:“陛下,赵国公求见。”
卫昭目光不动:“让他进来。”
少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靠近。
来人年约四十,身形高大,面容虽带岁月痕迹,却威严如旧。
跪完礼,卫昭赐坐,和煦问:“国公爷,何事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