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长筠本来在剥瓜子,听到这话倒也罕见地点了头:“宫里女人十有八九……都是孤苦的命。”
两个人难得在这件事上意见一致,在她耳边一唱一和,掰着手指头给她数上京城里多少官员,哪家哪户想送女儿去换前程,赵长筠还乐观地把自己算进去了。
她们之所以谈到宫里就神色凝重,说到底,是因为景朝几代帝王,哪一任不是红颜满宫、白骨成山。那些曾经盛极一时的宠妃,最后不是疯了死了,就是连尸骨都寻不回来。
贵女们打小听着这些故事长大,从不觉得那是荣耀。谁敢真心甘愿踏进去?
钟薏被她幽幽口气吓得打了个颤。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和陛下有结果。她想过很多次,可每每一想到“入宫”两个字,心里便会本能地抗拒。
大概是因为即便皇宫如何华丽,她也有些畏惧那高深的宫墙。
她不过是个寻常女子,也和无数人一样,幻想过话本子里的情节——夫妻恩爱、不移情、不纳妾,只爱一人。
“你别怕。”
苏玉姝饮了些酒,红着脸说起胡话,“你等着,我回去叫我娘好好跟你娘介绍……今晚来的公子不少,你仔细瞧瞧,看上哪个,包在我身上!”
她嘻嘻一笑,“钟大人是圣上眼前的红人,谁还敢嫌你身份?或者……你考虑一下我小弟如何?”
赵长筠脸色骤变,恶狠狠喊她:“苏、玉、姝——!”
苏玉姝掏掏耳朵:“什么东西在叫?”
两人顿时又吵作一团,一阵鸡飞狗跳,钟薏在旁边叫也叫不住。
可这番热闹倒让她心头松快了些。
果然,心事还是说出来最好。
房内的吵闹等别的贵女少爷陆陆续续入席才停,两人又恢复成矜持端庄的模样,好似方才互扯发簪、想要把酒泼对方脸上的人不是她们一样。
月色渐西,浮玉台上的灯影摇摇晃晃,几杯酒落肚,气氛正好。
少年们说笑着,相邀去湖边放灯。
京中自来有此旧俗,映月节当夜,将愿望写在灯上,不论放进水中或者升到天上,皆能得愿。
钟薏第一次听说这习惯,倒也觉得很是新鲜。
她也饮了几杯酒,但记着上回宫宴睡着的教训,不敢多喝,只脸颊红红,眼尾染了些醉意,走起路来像踩在云上。
身侧跟着一个绿衣公子,方才在席间饮酒如水牛,一开口就说钟薏长得像他的一位故人,说着说着还有点想哭。
大家了然哄笑,苏玉姝故意问他到底像谁,他却支支吾吾,怎么都不肯说。
出了席要去放灯,他便顺理成章地靠上来,说要陪她散散酒。
不知是因为今天彻底了却了一桩心事,还是因为他方才怔怔看着她的神色,像真把她当作了什么旧人,钟薏对他没有起厌意。
两人并肩而行,偶尔交谈,倒也不甚尴尬。
他正要说他那故人的故事,被一把凑上来的红叶一下将他挤在一旁。
于是三个人就这样姿势怪异地下了楼梯。
下楼时钟薏眼前一晃,酒意上涌,险些踩空,公子要来扶她,却被红叶拦住。
他终于斜睨了红叶一眼,明晃晃地责她一个丫鬟竟这般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