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烬以前对小孩向来敬而远之。
他觉得孩童代表着无知、顽劣、吵闹,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看着窝在自己怀里安睡的孩子,胳膊发麻了也不愿动弹。
半晌,把脸埋在他腰侧的杨思昭从午睡中醒来,酣足地伸了个懒腰,眼睛还没睁开就攥住他的衣摆,揪了揪:
“几点了?”
经过了半个月的相处,陆无烬已经对两只小羊的语言系统接受良好,对答自如:“估摸着未时三刻,太阳正盛。”
杨思昭好久没睡得这般沉,不情不愿地睁开眼,“那我们现在去月仙庙?”
“好。”
杨思昭用指头戳了戳他的手臂,小声问:“你不会……生气吧?”
陆无烬觉得杨思昭天真得有些残忍。
一个抱着他睡,一个要他抱,牛皮糖似的黏在他身上,睁开眼就说要回家。
稀里糊涂闯进他的生命,把他的名声从梁国女子争相求嫁的独身大将军,变成了“欠下风流债、私生子找上门”的负心汉,冒死拒绝了皇帝的赐婚,仕途几乎斩断,只为他一句“你的命运改写,那几百年后的我们是不是就不能再见面了”。
现在又想着走,真没良心。
他就不能成为两只小羊的归宿吗?
不过他只腹诽几句,半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毕竟他对杨思昭来说只是恋人的过往,算不上一个真真切切的人。
“不会。”他回答,低头捏了捏眠眠的脸蛋,眠眠嘤咛转醒,和杨思昭一样有点起床怨气,在陆无烬的身上蹭了又蹭。
“爸爸。”眠眠咕哝出声。
“起来了,去月仙庙。”
陆无烬下床安排出行事宜,杨思昭坐在床边给眠眠穿衣穿鞋戴帽子。
塞北风寒,要把眠眠裹得严严实实。
眠眠眨巴着眼睛,问杨思昭:“妈妈,我们为什么要去月仙庙?”
杨思昭顿住,思忖道:“去求月仙,保佑我们一家永远幸福地在一起。”
“好!”眠眠攥起小拳头。
出帐的时候,他还不忘说:“眠眠来磕头,奶奶说,神仙也喜欢小孩子。”
杨思昭朝他笑。
陆无烬准备了一辆马车,正要出发,副将拖着一个伤痕累累的男人走过来,“将军,三十记军鞭,程康已经受下。”
杨思昭耳尖,捕捉到“程康”二字。
陆无烬一进马车,就被他抓住手,“你还是严惩了程康?我不是对你说过,你严惩他,他会心怀怨恨,会害你——”
“我知道。”
杨思昭愣住。
“他犯的军规是侮辱战俘,将士们都看到了,我不能视而不见,至于你说的后来之事,既然当初我走到这一步,就说明我命当如此,你不必替我改写。”
“陆无烬……”
“你管好你自己,早日回去。”
杨思昭低头,眼眶酸涩。
眠眠玩着拨浪鼓,是陆无烬差人去市集上给他买的小红鼓,摇起来响声清脆。
他朝陆无烬咧嘴笑,脑袋和拨浪鼓一起晃,陆无烬弯起唇角,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