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苦笑:&ldo;倒是有客人订了,却临时来不了。这位公子也欲游湖,不若两位都上我的船,船资也可均摊。&rdo;
谢绿筱这才注意到船家身边还立着一个年轻男子,正面向西湖站着,一身白狐裘,气质不凡。只是嘴唇轻轻抿着,略有些不耐烦。
谢绿筱心中暗奇,心道这年轻公子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出身,如何连船都租不起,却要找人分摊?她正欲开口,转念想了想,笑道:&ldo;也好。&rdo;
这一日谢绿筱用玉冠束了发,双眉特意画得斜飞入鬓,一双秀目更是晶亮如星,活脱脱便是城中俊美风流少年的打扮。这一笑,便连见惯了人的船公心里不住嘀咕,怎得还有这般俊俏的少年人。
前头立着的年轻男人转头,恰好瞧见这宛然轻笑,一怔之间,目光垂下,落在她手指上。纤细柔长,手背更是白皙,隐隐透着几络青色筋脉。他是练武之人,自然知道男女躯体构造之异,易容易,易手却难‐‐况且一般人也不会想到这般细节‐‐这少年公子必是少女装扮而成,他心下多了几分趣味,也不说什么便上了船。
谢绿筱足尖一点,随他之后跃上,船家用船篙一撑,船身便悠悠荡荡的往湖心漂去。
谢绿筱在前舱站了一会儿,船家便絮絮叨叨的和她说了会话。原来说到底还是这船家好心,原本那年轻公子想要雇船出湖。船公见她走过,亦是赏雪模样,不由分说,便擅作主张喊住她,只觉得这样于两位客人来说实惠些。
谢绿筱听毕,不由回头望了望舱内,心想,那位年轻公子未必会喜欢这位船家的一片好意罢。
铅样的云层又压低下来,几与远处孤山连成一起。船家便对她道:&ldo;公子去舱里坐着吧,眼看着又要下雪了。&rdo;
谢绿筱应了一声,矮身便进船舱。
那位客人坐在游船窗边,静静的望向远处,神情专注而从容。谢绿筱有些好奇起来,顺着那个方向多瞧了几眼,只是大雪重又飞扬,天地间一片茫然,什么也瞧不清,模模糊糊只辨得那是东南方向。
雪片竟有人的手掌大小,仿佛纸屑,簌簌的飘落在湖面上,竟隐隐有着声响。虽是转瞬即逝,可下得密实了,倒向有人给这西子湖披上了一件鹤毛大氅,美人的冰肌玉骨内敛其中,说不尽的风致万千。
远处有钟声透过漫漫大雪,穿越湖面而来,沉重悠远。想不到在这湖上,隔着风雪,竟能耳闻这般叫人觉得灵台清明的声响,真不枉来这一遭了。
谢绿筱明白他望的是什么了,原来是净慈寺。而方才的声响,便是南屏晚钟。
谢绿筱侧头又向湖心亭方向望去,心中却想起了另一件事。如今自己在这湖上飘荡,画屏他们……想必已经寻去了自己惯常去的茶肆酒楼中。一念至此,她唇角微弯,忍不住抿起一丝笑意。
船又向湖心划近了数分,谢绿筱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禁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正低头把玩着一只普通越窑茶盏,并不曾望向她。因她这一望,倒抬起头来,与她对视。
一阵疾风从窗外卷进来,谢绿筱呼吸间一凉,顿时忍不住,便咳嗽起来。渐渐眼眶略有湿润,望出去的景象便有些曲折模糊了。她为掩饰此刻尴尬,以袖拂面,待到平复呼吸,依稀记得那张脸竟是异样的英俊,五官轮廓极为深邃,却……有几分像是外族人。
她心中又起几分好奇,正寻思着想要再觑上几眼的时候,忽然间那人起身出舱,立在船公身侧俯身说了几句话。
片刻之后,船公进了舱,问谢绿筱道:&ldo;公子,前头那位公子要我靠岸,您看……&rdo;
&ldo;无妨无妨。&rdo;谢绿筱看了看这天气,道,&ldo;靠岸吧。再往湖心去,可真有些受不住了。&rdo;
船公见她身体单薄,忍不住道:&ldo;这种日子外出,公子便该多穿些衣物。&rdo;
谢绿筱笑了笑,并不答话。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船公在钱塘门将船靠下,谢绿筱付了船资,随着那客人一道上岸。
她望着那蓑公慢慢将船划向湖心。欸乃一声,蓦然间惊起了更多白色蝴蝶,在天地间翩跹。雪片纷扬间落下,又有点点冰晶沾上睫毛。她正要伸手拭去,忽然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声透过漫天冰雪传来:&ldo;少年郎,可知油车巷是在何处?&rdo;
谢绿筱忘了要拂去雪珠,回望才发现竟是和自己同行了一路、却不曾开口的那人。此刻负手立在自己身后,静静的望向自己。
油车巷……她又一怔。
那双晶黑眸子的主人候了片刻,淡淡道:&ldo;如此,我便自己再找找吧。&rdo;
&ldo;不,这位兄台。&rdo;她忽的一笑,束起的发丝飞扬,&ldo;左右无事,请随我来。我带你去找找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