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瑞安怕自己再和祁扬面对面多一秒就会露出破绽,慌不择路地转身逃进了小区。
他不敢放慢步速,黑夜中大榕树的沉重喘息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风里,楼道的灯在头顶啪地亮起,他猛地站住身形,被他自己的影子罩在脚下。
他感到心跳快得要从肋骨下撞出来,撞得他的胸口有点疼,但他能够放纵而自在地呼吸了。
他被自己此时出现的低劣无耻吓了一跳,可转头往外一望,却又面对着黑暗、坦诚地在无人处向自己承认,这样无耻一回让他感到了快慰。
电话铃声响起时陆瑞安有一瞬间感到心脏骤停,他有足足三秒钟的时间满脑子里都是灰败的绝望——他想,可能是祁扬发现他在撒谎了。
他心情沉重地拿起手机,目光触碰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时像是忽然读不懂汉字了,以至于他把脑袋往屏幕跟前凑近一截进行二次确认,放松下来的手指头按下接听:“明起?这么晚了,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还说呢,”听筒里传来似真似假的嗔怪,“干妈住院了你怎么不给我说,不把兄弟当兄弟啊?”
“最近太忙了,”陆瑞安难得地没有继续保持端正体态,塌下肩颈歪进沙发里,“是我上周回去,小区里碰到杨婶,她告诉我这事我才知道妈骨折住院了。”
他微微停了下,不明显地低叹一口气:“而且你也知道,我都三年没进过家门了。”
洛明起默了默,一向明朗的声音都沁入几分无奈的颜色:“我认识你二十年,你一直都不声不响的,一脚踹不出个屁,怎么就和祁扬结婚这事上这么一鸣惊人。你要是不喜欢祁扬,当时干嘛答应呢?而且大家都是开玩笑起哄,你平时也不是听不出来玩笑的呀,就算是应下了,也不用非得去把玩笑话也一板一眼完成,该说你实心眼儿还是缺心眼儿呢……”
“明起,”陆瑞安的声音认真起来,第一次在洛明起面前明确地回答这个问题,“不是因为起哄,和祁扬结婚,我是自己愿意的。”
刺啦——
一阵剧烈的电流声在撞击声后传来,陆瑞安握着手机,冷静地往远处拿开了一段距离,等听筒另一头人仰马翻的动静平息,重新将手机贴回耳边。
“……真有你的,陆瑞安,”洛明起吃痛的声音响起,“吓得我凳子都坐断了。”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你既然愿意,那你就是……”他的疑惑还没问完,就被陆瑞安打断:“很晚了,你今天打电话是想去看望我妈妈吗?”
“啊?嗯。”洛明起被他一打岔,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不自觉跟着陆瑞安一贯的温和询问走。
“你不是出差了吗,我妈妈的事是姜阿姨和你说的吗?”
“呃,是,”洛明起的声音不明显地含混了两秒,紧接着恢复原本的顺畅自然,“晚上和我妈视频的时候她说的,叮嘱我回来之后要去看望一下干妈。”
陆瑞安没听出来他的异常,点点头说:“那你回来的时候跟我说吧,杨婶给我发消息说她应该是下周日出院,我打算周末两天都过去看看,你到时候要是还没出差回来的话之后就不用白跑一趟了。”
“成,我到时候定好机票了给你说。”
“嗯。”洛明起一向不喜欢拖拖拉拉,陆瑞安咬了咬唇,赶在他挂断电话之前和洛明起请求,“明起,我今天晚上说的那些话,别和祁扬说。”
“哈?我说你们这两口子……”洛明起气笑了,但还是应下,“行行行,随便你俩怎么折腾。”
“你休息吧,挂了。”洛明起挂断电话,转头拨了个号码出去:“问清楚了,是瑞安的妈妈——也就是你丈母娘,前段时间去菜市场买菜摔了一跤住院,瑞安他周末都要过去照顾,不过快出院了。”
“明白,谢了。”
“你俩到底怎么回事?你和他都领证五年了,你这几天居然一直找我问这些消息,怎么好像刚认识五天似的。”电话另一头没吭声,洛明起也不在意,继续推测,“不应该啊,你大一的时候我瞧见那眼神就惦记瑞安惦记得不得了,大四瞒着我们跟瑞安领了证算是你走大运让瑞安这木头答应了,心愿已了,怎么搞到现在这情况,是分居了?”
不知道是哪句话戳痛了祁扬,洛明起还没来得及追问更多,通话就被挂断,他意犹未尽地咋舌,给祁扬发了条消息:
[对瑞安好点吧,他脾气好,有事好好和他说,别朝他发火。]
祁扬盯着这条消息,一个几乎瞧不见形迹的苦涩笑容从嘴角上迅速滑过,他想叹气,叹他自己拖着行李从两人的家搬出来之后的第一百四十八次气,最后被吞下去了。
——他宁肯陆瑞安脾气硬一点,骂他两句、揍他两下都好,起码他能触碰到底,知道自己在陆瑞安心理拥有什么样的地位。
可陆瑞安面对他偏偏是他最怕的沉默纵容,让他犹如困兽,被锁在柔软又密不透风的笼中,只能用虚张声势来掩盖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