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潇潇,雪片子杨花一般飞舞,落满冰川,将天地妆砌得雪白。
皑皑白雪里,一座漆黑石门被军士们挪腾到了冰壁边,琅玕卫和白环卫立在石门前,眉关紧锁。
琅玕卫将拳头捏得死紧,目不转睛地盯着桃源石门。楚狂和他说过自己的游思异想:一众人会将鼇鱼自岱舆引至此地,他们需在此之前将桃源石门拆了,在冰壁边重新建起。如此一来,鼇鱼在来到归墟的那一刹,便会一头撞向冰壁。
白环卫望向他,发觉他双拳颤抖,便笑道:“怎么,大人在害怕楚公子的设想行不通么?”
琅玕卫叹道:“在下自然信得过犬子,只是这件事史无前例,若是做成,真要名留史册了。”
他又转头问白环卫:“敢问大人,这件事在‘天书’中可有记载?”
白衣女子巧笑倩兮:“自来到归墟之后的事,‘天书’一律不曾提及过。咱们现在所做的事,确已是前无古人了。”
二人在门边立了好一会儿,突然间,琅玕卫双目一凛,低声道:“白环卫大人,你可听见什么响动了么?”
“响动?”
“桃源石门里似是传来了声音,那是……海潮声!”
突然间,山摇地荡,浪如雪涌,一股极可怖的震荡自脚下传来。兵丁们惊叫着,纷纷站立不稳,被抛向半空。低沉的嗡嗡声传来,冰川上生出裂纹,是鼇鱼在长嘶。那嘶声像一柄巨斧,劈破天地。
琅玕卫以剑猛插在冰层上,方才不致摔倒,他仰头一望,却惊见一只硕大的鼇首猛然冲破桃源石门。与此同时,黑浪倾海一般涌进来,遇着归墟的寒气,又顷刻间冻成一道冰梯,横亘在石门与冰壁间,仿佛长虹一道。数只游船紧随其后,顺着冰梯滑落。
楚狂在船上跳起来,遥遥对着琅玕卫和白环卫呼喝道:“让开,让开!仔细些别被砸中!”
鼇鱼吼叫,大地颤鸣不已。那笨重的躯体顷刻间向冰壁滑落,狠狠撞将上去!冰墙边的众兵丁慌忙避让。一撞之下,裂响顿起,那已被凿薄许多的冰壁上隐现裂纹。白雪云团一般,滚滚涌来,雪流沙劈头盖脸地向人们倾泻。
一时间,四处尘屑飞溅,天昏地暗,仿佛天公作怒,末日将临。
船上兵士们甩出套索,扯拽住地上的人,勾将上来。套索勾不住的一众人往高处跑,免得被雪流吞湮。员峤僧人们巴在鼇鱼尾部,催逼它努劲儿向前。一下,两下,鼇鱼长吼着撞向冰壁,敲钟一般。这是一只硕大无朋的巨兽,一入归墟,便遮蔽了天日,常人在它面前便如一粒微尘。
连撞之下,冰墙发出震响,裂纹汇作一道道深壑,其后隐隐透出日光。
然而冰棱尖利,划得鼇鱼头上流血,这小山般的巨兽竟低低哀鸣起来,隐有退却之意。
“不可让它后退,咱们也来助它一臂之力!”楚狂吼道。
众军丁纷纷架起远射弓,点燃火筒,向冰壁处发箭。楚狂飞也似的自韔袋里取出一柄紫杉木弓,上饰金银,泛着绮光异彩,正是如意卫送予他的大屈弓。
他从箭箙里一把抽了七支金仆姑,立在船首,紧咬牙关,猛一张弦,青筋在他臂膀上纷纷暴起,“仙馔”的黑络浮现出来,蛛网一般。
大屈弓是重弓,常人用此本不能远射。因而他要用上常人所不及的气力,哪怕殒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方惊愚愕然地看着他,只见楚狂双目圆瞪,眼里红道儿暴起,重瞳殷殷地放出血光。一阵仿佛能刺破耳鼓的尖啸声响起,七支金仆姑上系火筒,在他指间连成一线,饿隼扑食一般刺向冰壁,正是天符卫授他的“七星连珠”之绝技!
放了这七箭后,楚狂好似被一根无形巨木撞倒一般,向后跌去。方惊愚赶忙接住他,却见他两手骨裂,甚而有白厉厉的断骨刺出手臂,遂惊呼道:“悯圣哥!”
以大屈弓射出一箭尚可教人骨断筋折,何况这瞬不容间的七箭?
方惊愚瞧得心痛,楚狂却挣脱他怀抱,拼力站起,从怀里颤颤摸出一只花囊,从里头倾一块漆黑肉片吃了,伤势痊愈了些,又把住大屈弓,汗涔涔地道:
“不够,还不够!凭这几箭,怎能破得了冰墙?还要再开几回弓才成。”
方惊愚握住弓臂,楚狂以为他要拦阻自己,对他怒目而视。方惊愚目光清炯,毅然决然地道:“咱们说好的,要风雨兼程,患难与共。现下已到这时刻了,我和你一起破这冰壁,去往九州!”
楚狂呆了一下,旋即会心一笑,两脚分开,再抽出数支金仆姑,端起弓。方惊愚一手把住弓臂,另一手与他控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