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苍玉看了一圈,所有和他父亲相关的照片,都是满载着荣誉。这不奇怪,自他小时候,他们家的墙上就挂着装裱起来的裴越山的奖状,有成绩排名的,有各式竞赛的,有见义勇为的,还有优秀班干部,慢慢三面墙,贴在奶奶的房间,包围着她。
裴苍玉把相框摆好,在最前面拿起了一张合影,是裴越山和奶奶的合影,奶奶的手臂里抱着裴苍玉。这张的裴越山看起来成熟了一些,仍旧是自信的表情,带着专属的笑容。听奶奶说,小时候裴苍玉发烧,裴越山带着他去看医生,陪在他床边,整宿整宿地不合眼;裴苍玉小时候没有奶喝,喝奶粉还过敏,裴越山天不亮就骑着车去乡下牛场,买人家的鲜奶,回来自己煮;裴越山给他做了很多玩具,有些现在还在裴苍玉的床头,有个敲鼓的木头人,是裴越山给他读完《安徒生童话》里的小锡人士兵之后,裴苍玉指着插画一直哭,才给他做的,是用木头雕刻出来的。
裴越山在裴苍玉五六岁的时候,某一天突然走了,那天裴苍玉什么也不记得了,奶奶说他把嗓子哭哑了,再也没好过,可裴苍玉也不记得了。但在奶奶的叙述中,裴越山是个好人、好儿子、好父亲,对裴苍玉也很好,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当裴苍玉试图去理解没有父亲这件事的时候,一直觉得裴越山是嫌他烦才离开的。
这时候奶奶就会严肃地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人的生活逻辑是很艰难的,不要试图在辛苦中比较真心,但她向裴苍玉保证,裴越山在这个世上,都不会比爱裴苍玉更爱别人。奶奶见过了监狱里的父亲,她说生活会重新开始,他们一家三口。奶奶那天看过父亲之后回来哭了一会儿,裴苍玉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难过,她说人真是受苦了,幸好还有我们,你不要怪罪他,裴苍玉点点头,他明白这个道理。
裴苍玉看着裴越山照片笑了笑,把照片放回去,擦了擦镜面,小声地说:“欢迎回家,爸爸。”
下午出发去见白石的时候,裴苍玉特地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大兜零食,准备报答一下白石,但除此之外,还有点别的心思。
今天餐桌上奶奶又问起了学习,学渣裴苍玉一个头两个大,其实裴苍玉这学期期末考得真的是他水平最好,在班里排二十九,照这个排名,也许最好的一中和附中有点难度,次一点的二中和十中有点悬,其他的学校都可以上。这全靠裴苍玉死磕,要知道,难的题他一道都不可能会。但奶奶总是鼓励他想得高一点,比如那所她心心念念的大学。
裴苍玉站在校门口靠到树边,等着白石,他准备等下抓了白石就去茶店,让白石给他讲讲题,喝茶他请客。
结果裴苍玉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到了五点,白石都没有出现,他给白石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气得要命,要走吧又觉得等了很久太亏了,正犹豫着呢,白石的电话打来了。
“你回去了吗?”
裴苍玉气不打一处来,拖长了声音:“没——有——啊——你——他妈什么时候来?”
白石顿了一下:“我去不了。”
“靠!那你不早说!”裴苍玉转身就气冲冲地走向自己的自行车,“你不来说一声啊,烦不烦啊……”
白石张了张口,又问:“你生气了吗?”
“废话,你等一个小时看看。”
“那……”白石似乎做了个艰难的决定,“你要不要来我家?我把作业给你。”
裴苍玉眼睛一亮:“哎好啊,我还没去过你家,你家在哪儿?”
白石说了个地址:“你知道在哪儿吗?”
裴苍玉摇头:“我从学校怎么骑?要多久?”
“你不要骑车,太久了,打车吧,钱我付。”
裴苍玉听完有点犹豫:“这么麻烦……那要不还是算了?改天再说?”
白石想了想:“快开学了吧。”
“那就开学再说吧,不抄作业也有助于自我进步……”
“不行。”白石突然抬高了声音,“你过来吧,我等你。”
然后又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
裴苍玉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机:“至于吗,非要见个面……”然后又皱起眉,“妈的,我非要改改他随便挂电话的毛病……”
照着白石交代的地址,裴苍玉一路到了个山庄,看着计价器上的价格,着实惊讶了一下,他正想怎么个付法,身上没那么多钱,就有人敲了敲他的窗户。
那是个保安模样的人,向裴苍玉问了声好:“您好,裴苍玉同学吗?方便告知一下访问人吗?”
裴苍玉愣了一下,莫名其妙有点紧张:“啊哦,白石,117号,我记得……”
保安点了下头,帮他拉开车门,然后给了司机一张卡,朝裴苍玉笑笑:“请直行。”
裴苍玉指了指司机:“我还没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