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愔脸色惨白,麻药过去之后身上所有地方都在一阵一阵的钝痛,她像一张纸片一样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空洞地看着眼前的人。她看到凌翌之后大脑缓缓反应了半分钟,终于意识到了面前这人是谁,她想问他怎么在这里,但嗓子就像被人用水泥灌注了一样,怎么张嘴都发不出声音。
凌翌赶紧站了起来按住她:“别动,你现在感到恶心干呕是正常的,千万别说话。想问你在哪,我是怎么过来的?”
韩愔确实难受,只能干巴巴地看着凌翌努力点了点头。凌翌这下可来劲了,他早就想批评批评韩愔了,现在见她醒来还反击不了的样子,立刻拉了拉自己的白大褂坐了坐正,颇有一番要和老朋友讲上一天一夜的气势。
“这里是弗吉尼亚的基地,不用担心,不会有人来打扰你,这里很安全。我的驻地在巴西北部,所以你们的行动我也收到了协助通告,但行动提前了,所以那时候我还在路上。后援队伍到了委内瑞拉的火车站之后你的负责人直接派了直升机接我们到现场收尾。”
韩愔想到了那晚断断续续的激战,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凌翌接着道:“昨天我们先到了最近的诊所做了一轮急救,然后就直接飞回来了。美国也不远,而且医疗条件更好一些,本来我想去巴尔的摩我读医学院时工作的医院,设备我也更熟,不过你的上级希望把你送来这里。这个基地在弗吉尼亚的山里,离你负责人在华盛顿的办公室只有四十分钟车程,他说等你清醒了之后要亲自过来看看你。”
凌翌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透明证物罐头丢到了韩愔的被子上:“喂,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这次真的,真的真的,差点出大事了。”
韩愔抬起插着针头的手努力拿起来看了看,那里面放着一小块变了形的金属弹片,弹片撞到瓶身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在委内瑞拉的时候以为体内没有子弹就没事了吧?我一开始也没注意,但做手术的时候我发现你体内的出血量比预计中多,所以在你的肺叶后面找到了这个小东西。”凌翌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如果它再往右割一点五厘米,就算一百个我都无力回天了。”
韩愔双目空洞,好像没有听明白。
“你是不是靠着磕止痛药和肾上腺素一直撑着这场行动的?”
“我告诉过你很多次,这种东西只能救命的时候用。你是不是疯了?”
“你的伤口我都处理过了,但是恢复不好依旧可能引发败血症,你这几天不管做什么都要提前问我,听见了吗?”
韩愔看着手里的弹片,她没力气抓住那个透明小瓶子,只能由着它滚到自己手边的床单上。她现在的神志还是处在半昏半醒间,过去几天的记忆在她大脑里也是断断续续的碎片,但她记得这颗子弹是哪里来的——是肖布在那贫民窟里开的枪。
他给她讲了长长的故事,他告诉她他必须要这样做,他说这只是个小口径的穿透伤不会打到要害的,他说他有他的理由。
但是怎么办阿布,真的好疼啊。
很快韩愔听着凌翌的啰嗦,又精神不济睡了过去。凌翌没人说教自然也安静了下来,他给加湿器装满了水后便离开了病房。谁知当天晚上病房里的仪器一片乱响,韩愔高烧不止,心跳血压时起时落,当值的护士把好不容易去吃一顿快餐的凌医生抓回病房,一群人忙忙碌碌了几个小时才把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这下凌翌再也不敢随便离开韩愔了。他让一个可爱的金发小护士给他买了一份香喷喷的橙子鸡块西兰花盖饭送到病房,然后把韩愔病床上吃饭的塑料板架到了自己面前,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又过了一天一夜,韩愔才真正算是活了过来,也终于有力气说话了,她轻轻地推了推半个身子都赖在她病床上的凌翌。
凌翌一碰就醒,他什么话都没说先跳了起来量了量韩愔的体温,他看着体温枪长舒了一口气:“恭喜恭喜,你的脑子保住了。”
韩愔在大脑清明的情况下见到了故人,心里生出老战友间的感动。几天没说话她的嗓子干到冒烟,但她还是扯了扯凌翌的白大褂,低声沙哑道:“谢谢你。”
凌翌正背对着她在准备药瓶,他转过身来笑了笑,把药推进了点滴袋:“是我该谢谢你,我身份掩护是无国界医生,队伍驻扎的地方是片小沙漠,一个月洗不了一次澡,我早就不想待了。这次托你的福,我有借口不回去了。”
韩愔浅浅笑了笑:“那我可得假装多病一段日子。”
凌翌接着在病历上圈圈点点:“你这身体不用装病,等你好一点了我再和你谈谈细节。对了,威廉来过一趟。”
“他也回来了?”
“嗯,我都不知道你们现在是同僚。”凌翌点点头,“他亲自押运一个重要的犯人回来。他说南美那边过几天就会把人要回去,现在要抓紧时间带回来审讯几天。他还让我转告你一些任务进度,哎,也真是太信任我了——”
他说到这里,韩愔突然抓了一把他的手打断了他。她轻飘飘地说道:“我不想知道。”
凌翌愣了一下,停下了写病历的手。一般人都会积极地问任务结果吧?更别说她伤成这样,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努力换来了什么?
不过凌翌点点头,尊重她本人的意愿,不再说任务相关的事。他从床头柜上的塑料瓶里挤了一点免洗消毒液在手上搓了搓,然后无聊地坐回到了那张舒服的小沙发上。这病房里不让用手机,凌翌就像模像样掏出一本纸质书看了起来,标题是二十世纪世界小提琴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