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军像是被这话狠狠钉在原地,瞳孔骤缩,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脸色白得像纸,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眼前的春花彻底变了,眉眼间那点过去的温顺柔和全磨没了,只剩下冷硬的棱角和拒人千里的疏离,再不是从前那个受了委屈只会红着眼圈沉默的女人。
空气像凝固了的冰,沉默在屋里沉甸甸地压着。
半晌,他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慢慢站起身:“你……你照顾好孩子。”
再没说一个字,他转身往外走,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手搭在门把上时顿了一下,终究没回头,拉开门,离开了。
春花坐在原地没动,望着大门的方向。
一束阳光从窗外斜斜投进来,落在地板上,浮着细碎的尘埃。
不远处不知哪家传来一阵清亮的笑声,脆生生的,撞碎了屋里的安静。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相亲时,两人坐在小屋里,拘谨地聊起儿时见过的事情;后来一起帮着家里盖新房,再到结婚、生孩子,一起守着小小的饭店,日子像锅里慢慢熬着的粥,稠稠密密……
要说没一点感情,是假的,可再稠的粥,馊了,也只能倒掉。
她不可能回头了。哪怕孩子们哭着要回去,她也不会松口——何况,孩子们压根就不想回去。
屋里静得很,春花闲着没事,从抽屉里翻出本子和笔,开始写日记。
先写下日期,旁边标上“天气晴”。这是小学三年级老师教过的格式,她当年听得认真,到现在都记得分毫不差。
笔尖落在纸上,沙沙地响:
“今天他来了,一副很后悔的样子。但我不打算原谅他。
其实到现在都有点恍惚,真的就这么离婚了,开始了另一种人生。
但我觉得挺好的。不用再面对公公婆婆,不用再为了他们跟他吵架,不用再憋着一肚子委屈,更不用再经历一次生孩子的痛。
没人愿意离婚,没人愿意让家散掉。可错的不是我,是他。不可原谅。
离婚,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不管未来会怎样,哪怕孤独终老,我都认。只希望自己能一直勇敢下去。”
写完,她在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窗外的阳光恰好斜斜地淌进来,金晃晃的,像被打碎的金箔,落在那个笑脸上面。
纸页上的铅笔痕忽然有了温度,春花的嘴角跟着那笑脸的弧度,悄悄弯成了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