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方斯耸了耸肩,“我的确不喜欢他,但他也算是个值得尊敬的人——因此我请您别再用您那种可笑的伪善来侮辱他了。若是您曾经对他怀有感情的话,那么您至少可以为他做这件事,让他安静地退出历史舞台。您感到良心过不去?好办得很——就像是犯了阑尾炎一样,您要么就做手术把它割掉,要么就自己受着。”
吕西安呆呆地看着阿尔方斯,银行家的语气极为平静,但其中自有一股斩钉截铁的意味,令他丝毫也生不起违抗的心思。阿尔方斯不但要报复伯爵,还要惩罚吕西安,而惩罚的方式就是让他后半辈子一直被自己的内疚折磨,用教会的话来说,这就是他要背负的十字架,他要一直背着它来赎罪,直到咽气方止。
“再说,我觉得您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内疚。”
阿尔方斯突然又说道,“似乎您对自己新职位的兴趣远远比对德·拉罗舍尔伯爵的未来命运要更加关心呢。”
吕西安感到自己的脸开始发烫,“我——”
“别解释了。”
阿尔方斯举起手,示意他打住,“把您的巧舌留给那些选民吧,您用不着在我面前遮掩什么——我可是见过您毫无遮掩的样子的。”
他语带双关地揶揄道。
“您真是一条漂亮的毒蛇,”他轻轻捏住吕西安的下巴,“我觉得德·拉罗舍尔伯爵倒在您手下,或许还是心甘情愿的呢。”
“您真的这么想?”
“当然不是。”
阿尔方斯翻了个白眼,放开了吕西安的下巴,“不过如果这能让您的良心好受些的话,您完全可以这么想。”
心头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火瞬间熄灭了,吕西安有些颓丧地靠在椅背上,转头看向窗外。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霏霏的细雨来,整个城市一片迷蒙,昏暗的煤气灯化作一个个黄色的光团,在冷雾当中若隐若现。凄凉的感觉笼罩在他的心头,他从未感到如此孤立无援过——他被阿尔方斯当作傀儡,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他刚刚亲手砍断了自己身上绑着的唯一一根安全绳。
他的牙齿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试图用一点疼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却徒劳无功。车厢里安静的像坟墓,阿尔方斯一言不发地坐在对面,享受地观看他被内疚折磨的样子。
于是他的牙齿更加用力,舌尖鲜血的滋味愈发浓烈。阿尔方斯说的对,他想,这的确是我应得的。阿尔方斯撕下了他那伪善的面具,将他那腐败变质的灵魂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良心烧灼他的心灵,他想要躲藏,然而阿尔方斯堵住了他所有的道路,逼迫他直面自己的良心,他已经无路可逃了。
马车驶入了吕西安的宅邸,阿尔方斯没有问名义上的主人的意思,径直下了车,和吕西安一起走进了一楼的门厅。
“那篇文章——”当他们走到大楼梯一半的地方时,吕西安停下了脚步,他靠在铺了红色天鹅绒的扶手上,两条腿又酸又痛,虽然他今天并没有走什么路,“我不知道该怎么写——我的脑子一团浆糊……”
“用不着您来写,”阿尔方斯挽住吕西安的胳膊,“有人会替您来写,您只需要挂个名就是了。”
“夏尔·杜布瓦?”
吕西安想起他曾经给这位记者许下的承诺:等他成为部长以后,就任命夏尔做这个部门的国务秘书。没想到这一天这样快就来了,他就要成为部长——只是并非是以预想的那种方式罢了。
“这种重要的文章还是让他写比较放心。”
阿尔方斯点了点头。
他们接着朝楼上走去,楼梯尽头的大镜子里,吕西安看到自己的身影越来越大,他惊恐地看到镜中人的脸色白的像纸,一双眼睛整个肿了起来,嘴唇因为刚刚流过血而红的吓人。镜子里那个憔悴的年轻人两条腿不受控制似的颤抖着,被阿尔方斯半拉半拽着朝前挪动。
当他们来到楼上时,吕西安快步朝前走了几步,在阿尔方斯之前打开了自己卧室的门,“我打算休息了。”
他靠在门框上,对跟在身后的阿尔方斯下了逐客令。
阿尔方斯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一把握住吕西安的手,将它从门框上掰了下来,而后轻轻往前一挤,就进入了吕西安的卧室,又用脚将房门关上。
他将吕西安抱在了怀里,脱下了年轻人的外套,而后那对敏捷的双手就摸索着试图解开套在吕西安脖子上的领带。
“我今晚没有心情。”
吕西安扭动着脖子,试图把阿尔方斯的手甩开,然而一只有力的手却包住了那修长的脖颈,阿尔方斯的食指轻轻摩挲着吕西安的喉结,似乎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够拧断他的脖子。
“我坚持。”
阿尔方斯懒懒地说道,他轻轻一抽,那条丝绸领带就从吕西安的脖颈上落了下来,接下来陆续落下来的还有马甲,衬衣和裤子。当一切都被扯下后,阿尔方斯将吕西安拦腰抱起,朝着床的方向走去。吕西安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在土崩瓦解,他如同驾驶着一叶孤舟,在漆黑的大海上漂泊着,而阿尔方斯正是统御这片海洋的海神。海神从水面下现身,狞笑着挥舞三叉戟,在海面上掀起狂风和巨浪,而吕西安闭上眼睛,决定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