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感应到了乔治娜心中所想,迈克洛夫特望着她的目光稍稍柔软了几分,语气也没有那么沉重冷硬。
他对乔治娜说道:“女王的丈夫,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剧性的终生职业,它不仅要求圣人般的品德,还要求将之毫无保留地展示在公众面前任人观赏品评,即使是死亡也无法使之解脱。它让一名处于男权社会的优秀男性,彻底回归到母系的家庭模式当中,他将是女王的忠贞爱人,女王的坚实后盾,女王的心灵港湾,却仍然是属于女王独有的附属品,不需要实现任何关于自我的价值。”
乔治娜咬了咬唇角,垂下眼眸。
那细密的金色长睫温顺地覆盖在她的眼睑之上,投下两片忧郁深沉的阴影,令她湛蓝色的瞳色暂时呈现出更深邃的幽蓝色泽。
迈克洛夫特却没有因着她惹人怜惜的表象而停下。
“我和您都相当了解我的弟弟,让他活在失去自由的鱼缸里,不如让他去死。”他看着身旁年轻的女王,语气温和,内容却很残忍,“您是在慢性地谋杀歇洛克的灵魂,女王陛下,做为他的兄长,我有权力也有义务,不择手段地阻止您。我不会因此愧疚,更不会因此忏悔。”
乔治娜依然不发一言。
她低垂着眼帘,纤细白皙的颈部弯成一道优美的弧线,侧颜完美得犹如行走在人间的纯洁女神,让人无法生起任何亵渎之心。
或许是因为长廊里的灯光吧,也或许是因为她今晚梦幻般的白裙,迈克洛夫特竟然罕见地从她身上窥见一丝奇异又危险的脆弱,以及一丝摇摆不定的彷徨。
这是一个难以形容的神情,她既没有皱眉也没有哭泣,只是看起来很忧郁,让人不由地感觉到一种黯然。
一缕卷曲的金发垂落在她的鬓边,轻轻抚摸着她玫瑰色的脸颊,看起来仿佛连肌肤都要透明一样。
迈克罗夫特并不催促,也不指望她在下一秒就能做出决定。
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会是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但女王可能拒绝这个选项,并不存在他的剧本中,因为他知道,面前这位年轻的女王、看似柔弱可怜的少女,在骨子里和自己是同一种人。
或许情感偶尔蒙蔽了理智,但只要一睁开眼,他们就能恢复清醒,并以最冷静和最客观的角度分析所遇到的任何问题。
——天生的政治动物,必须坚忍。
所以,她会懂得如何取舍。
而事实也如他所料。
约莫过了一刻钟,乔治娜抬起头,定定地看了迈克洛夫特一眼,声音冷淡切平静:“我知道了。”
生活不是童话,它不会有你所期望的圆满大结局。
灰姑娘能和王子在一起,因为她本身就是贵族的女儿;但士兵之所以能够当上国王、迎娶心爱的公主,不正是因为那只无所不能的打火匣么?
真让人遗憾,她还是不够强大。
——强大到由自己来制定所谓规则。
大英的女王陛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以绝对优雅的身姿漫步在皇家长廊中。
她的私人秘书先生就跟在她的身后,不紧不慢地保持着三步开外的距离,直到女王即将走到尽头,他才上前一步。
女王适时停下脚步,并不回头,只公式化地问:“我该如何称呼那位殿下?”
迈克洛夫特垂首,语气恭谨:“俄罗斯人在议院都说法语,您可以称呼他为‘大公爵殿下’。”
乔治娜又一次道:“我知道了。”
她寂静的身影仿佛摈弃了属于“乔治娜”的私人情绪,人们只能看见她以女王的身份在光亮恢弘的道路上行走。
女王只会向前、且永远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