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近些日子才听掌门说的,”云碧仙子道,“老掌门当年将他带回来时,他正被几派联手追杀。你也知晓那些人的,说是为了他,实则就是为了他身上那些宝贝,硬生生将人逼的下界。他在破庙里与别的乞丐一同躲了好久,还与野狗抢过食……”
路修远的脚步忽然顿住了。他猛然转头看向云碧仙子,胸腔内一颗心突然蹦的飞快,“什么破庙?”
“应当是在郴州境内,”云碧仙子摇着扇子,不甚在意地说,“那时他的筋骨就系数断了,即使老掌门帮其接了回去,资质也全废了。本来体内还有一点灵气暂存,偏偏他十几岁时又偷偷下了次山,再回来时,便连那一点灵气都没了——”
十几岁。
“他去了哪儿?”
云碧仙子说:“如此久远,谁还能知晓——”
“我问你,他去了哪儿!”面前青年青筋根根暴起,嘶声喊了出来。
云碧仙子被他唬了一跳,呆了半晌,才道:“兴许是回郴州吧……除此之外,他也无处可去——修远,修远?”
……
路修远疯了似的向来时的路冲去。玉梗峰的风如刀似的刮着他的脸,将面容刮的生疼,他却半点也不在乎,只跌跌撞撞沿着这长的看不见尽头的阶梯向上奔去——
“你不知道?”云碧仙子诧异的面容仍停留在他的眼前,“他原先一直是穿白衣的啊。”
“他其实年岁与你也差不许多。不过是因苏恒的缘故,辈分高些而已。”
“他说,是有人告诉他,哪怕此时再难,总要穿的鲜亮些,日子才能跟着亮些——”
——那是他说的。
那是他说的啊!
那个小小的、曾与他一同乞讨的孩子,又出现在了路修远的眼前。他瑟缩着将自己藏在破庙的角落里,身上尤带着狰狞的红痕,小声道:“他们在找我。他们、他们都想要我身上留下的东西。”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澄澈的像是一汪泉水,问路修远。
“你呢?——你也没有父母了吗?”
“我父亲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他把自己幼小的身躯缩的更紧,轻声说,“他会回来接我的。”
“他如果找到我,我会将你带出去的。”
“我一定会将你带出去的。”
那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既如此,你就是我朋友了,”他模糊记得自己如此说,“朋友是要同甘共苦的。”
“自然,”那孩子答应他,“只要是我有的,我都会分你一半。”
他做到了。
在他被锁溪派带回去后,借着云归真人下山之际,苏浮白也穿了云归真人的衣裳偷偷地混下了山。他亲去看望自己昔日的朋友,并在对方奄奄一息之际,用仅存的一点灵力将其点化——
当路修远勉强睁开眼时,看到的只有那顶雪白的兜帽,和那一袭白衣。
他烧的昏了,始终不曾看清容貌。
……
他想起自己正式拜师后,那仙二代曾经拦下自己,小心地问自己是否还记得凡间的事。
那时自己又是怎么对这个从一开始就看不起的师叔说的?
“从此不愿回头,还望师叔莫提”,他是如此回答的,他竟、竟然就这样回答了!
他想起自己与师尊小心提起点化之恩,云归真人却微微蹙眉,问:“是么?”
“我已不记得了。”
他当然不会记得。
云归真人这一生,不知曾经点化了多少人。他素来清正,不忍见人受苦,曾施以援手的早已不计其数,怎会记得其中哪一个。
可路修远从来也不会是他拯救的那些生灵之一。他分明……
他分明,是被苏浮白救的啊!
他想起那年合籍大典后,那人身上红衣破烂,脸上犹有泪痕,是那样哀切地恳求自己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