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身男装打扮,脸蛋涨的通红,鼓足了勇气开口,声音却仍是极小的:
&ldo;我、我是怀宋安陵王之子,我叫玄墨……&rdo;
也许,一开始就是错的。
韶华春遇,明艳晨光,终究还是被这场颠沛流离的乱世烟尘覆上了沉重的埃埃土灰。天空明净,却也早已不是当日的云朵彩霞,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一重重割去了当初的曾经的年少天真,留下的,不过是残垣断壁,在暗夜中闪烁着暗黄的斑影,可笑的对那些逝去的简单岁月,固执的念念不忘。
他的一生,唯有两个人是最重要的,一个,已经被他亲手放逐而去,另一个,却终将成为他最挚爱的兄弟,永远的活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只可惜,这两个人,一个也不是她。
大殿里灯火辉煌,可是在她看来,却好似隔了一层暗红色的纱,蒙昧阴郁,暗淡无光。
这一生,坚忍执着,几番风雨,终究化作一场无声的酸痛,落在冷寂的深宫之中。万千生灵、血雨腥风尽皆静静的被一双素手翻转,如今回眸,只觉惫倦沉浮,刹那芳华,浮生若梦,恍然落入茫茫归墟。
掌中信笺蓦然间若雪花滑落,轻轻飘荡,散落一地,火盆中黑灰倒卷,呼呼作响,幽幽上窜,吞吐着苍白的火舌。
她惘然一笑,手腕无声垂下。
燕太祖开元五年,十二月初四,夜,大雪,皇后纳兰氏,薨于燕离宫东南殿。
……
&ldo;皇上。&rdo;
内侍在身后低声说道:&ldo;找到了。&rdo;
燕洵缓缓回过身来,东南殿如今已经空寂下来,大殿里空无一人,皇后丧期已过,东南殿的旧人都已分配各宫,如今留在这里的,只有两名年迈的内侍,负责一早一晚的洒扫。
打开盒盖,是一件乌金色长袍,上绣青云纹图案,两襟有着小团福字,看起来简约华贵,只是左边的袖口处有一道口子,已经被fèng合,若是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燕洵站在那里,默默的看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来,将衣服交给下人,说道:&ldo;回宫。&rdo;
&ldo;是。&rdo;
一众下人跟在他的身后,大殿的门大敞开,寒冷的风吹进来,扬起满地细小的灰尘,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双眼,站在门前,突然回过头去,看向深深帷幔后的那方软榻,似乎还是一月前,她坐在那里,轻声的问:&ldo;今天晚上,臣妾吩咐厨房多做几样好菜,皇上你,还来吗?&rdo;
皇上你,还来吗?
阳光刺入眼底,让他的心突然变得荒凉。
仅仅是一时的耽搁,不想,却成了永别。
他的眉轻轻的皱起,又缓缓松开,一点一点的,消泯了那丝悲凉之气。
抬脚就要走,突然嗅到远处有一丝烟尘之气,他转头看去,却是极远处的一个拐角,一名小宫女蹲在那,正在烧着什么。
他微微一愣,带人就走过去。
那名宫女见了他,顿时一惊,整个人跳起来,连忙跪在地上请安。
燕洵看着她,微微皱起眉,说道:&ldo;你是以前皇后宫里的文媛?&rdo;
&ldo;是,奴婢是。&rdo;
&ldo;为何在这?&rdo;
&ldo;这是皇后娘娘的旧物,娘娘去前说过要将这些杂物都烧掉,这些日子奴婢被调到了安嫔娘娘处,一直没有时间回来,今天得了空,就回来料理一下。&rdo;
燕洵见文媛穿着一身低等奴婢的衣衫,脖颈上还有淡淡的红痕,知道皇后去了之后,她宫里的旧人定是在别处受了欺负。默想了片刻,问道:&ldo;你家在何处?&rdo;
文媛一愣,没想到皇上会问起这个,连忙答道:&ldo;奴婢是跟随皇后娘娘来的,奴婢的家在宋地。&rdo;
&ldo;家中可还有人?&rdo;
&ldo;回皇上的话,家中还有老父老母,三个兄长,两个姐姐,一个妹妹。&rdo;
燕洵点了点头,对一旁的下人交代道:&ldo;传令司奴局,赐她四品兆荣女官之位,享正五品朝官俸禄,另赐黄金百两,即日就出宫,送她回乡吧。&rdo;
&ldo;是,奴才记住了。&rdo;
文媛似乎是听傻了,就那么跪在那里,久久也不说话。反而是那名内侍笑着说道:&ldo;兆荣女官,高兴地傻了,还不领旨谢恩?&rdo;
文媛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一个头就磕在地上,大声叫道:&ldo;多谢皇上天恩,多谢皇上天恩。&rdo;
燕洵也不做声,目光在那满地白纸上淡淡扫过,终于就这么的,转身而去。
雪已经停了,天空那么蓝,蓝的如一汪碧水,风从远处吹来,卷起一张信笺,就那么轻飘飘的飞起,穿过火舌,信尾曲卷,微微烧了起来。那封信就那么飘荡在风中,向着那人远去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