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知道,他在说——
“杀了我。”
沈星河的心不由自主颤了下,定定望着那双满是坚定和恳求的虚弱却仍闪动着微光的眼。
被打下“仆从”烙印的人永远无法真正杀死“主人”。
“……杀!”
水墨般清亮雅致的眼中逐渐被痛苦和扭曲的墨色所覆,在沈若水最后一丝清明的神智都即将被吞没时,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忽然自他胸前响起。
侵占身体的万千鬼槐枝条蓦地疯狂起来,似是要冲破这具皮囊,在胸膛被那把火红长刀洞穿的下一刻,沈若水清楚察觉到有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正潮水般自他体内退去——是宇文珏的残魂在断尾求生!
但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这一刻,沈若水终于不再隐藏一直被他牢牢藏在心脏中的青鸾圣火,只眨眼的功夫,那团灼灼的青色火焰便自他心脏起始,瞬间窜向四肢百骸。
“沈若水——!”
识海之中猛地响起宇文珏愤怒的吼声,沈若水却只专心捕捉着每一丝属于宇文珏的残魂,把那些残魂牢牢控制在自己体内,绝不放过一分!
那被宇文珏当做分身和魂魄寄居之所的被强行塞回沈若水胸膛的墨槐骨笛,更是被他一把撕扯出来,狠狠贯在脚下,而后笑着对面前的沈星河道,“烧!”
这还是沈星河第一次在沈若水身上看到那样轻松明快的笑意。
沈星河却不忍地低垂下眼眸,立刻用青鸾火织就成结界,把那沾满血痕正挣扎着想要逃离的墨槐骨笛围困其中,凶猛煅烧。
“沈若水!若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沈星河!你不是同情他吗?一定不想看到沈若水死吧?!”
“我答应你,只要你今日放我一条生路,从今往后我宇文珏绝不与你们师徒为敌!”
“我还可以解除沈若水身上的主仆契约!”
“我可以发心魔誓!”
“咯哒。”
一脚把那惊恐疯狂的墨槐骨笛踩在脚下,沈若水动作优雅地把颊边散落的长发掖在耳后,厌恶又轻蔑地撵了几下脚,嘶哑的声音冰凉又冷酷,“聒噪的东西。”
似乎再看一眼宇文珏都觉得脏,沈若水很快抬眸看向沈星河。
在看到沈星河眼底浓重的不忍和悲伤后,忽然释然地笑了笑。
“……沈小友不必如此。”
唇边溢出一丝滚烫的血液,沈若水用手指揩了下,在看到指腹上许久未见过的猩红时,眼中忽然有了晶亮的水意。
沈若水已不记得究竟有多久没见自己体内有过这样鲜红的血色了,自被鬼槐枝条占满经脉后,他一度以为自己早已是个活死人。
忍辱负重活到今天,所为不过此刻。
伶仃的手腕艰难抬起,终于第一次抚上沈星河的脑袋,轻轻在其上揉了揉,沈若水细细看着沈星河的脸,似乎在其上寻找着谁的影子,却又渐渐垂下眼眸,微微笑了。
“……沈小友。”
“你爹说过的那个世界,我怕是无缘见到了。”
“若沈小友他日飞升,记得替我去看看。”
“沈若水……感激不尽。”
墨槐骨笛中的唾骂声越来越低,很快便彻底消失。
苍青的火焰很快自沈若水脚下一寸寸燃满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