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云都公主生事的时候,就有人闻声过来探个究竟,这会儿,在场的人更多了,他们实在忍不住,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声音“嗡嗡嗡”的,仿佛有一百只蚊子聚在一起,兴奋乱舞。
阿檀脸皮儿本来就薄,此时更是红得发烫,她感觉自己都要“咕噜咕噜”冒烟了,又羞又气,又担心旁人听见,声音就变得格外小,听过去又细又软。
“我早说过了,不怨你、不恨你,你远远地走开就好,日子久了,过去的事情自然就忘了,无须你赎什么罪,那样的话不要再提,我也不想听。”
秦玄策温和有礼地道:“既然不怨不恨,当我是个陌路人吧,傅娘子天人之姿,令我倾倒,由是,我对傅娘子种种殷勤,实属情难自禁,还请傅娘子恕我唐突之罪。”
崔明堂的脸都黑了,他硬生生插在秦玄策和阿檀之间,提高了声音,有意说给在场众人听:“我奉劝大将军不必枉费心机,徒遭人耻笑尔。姑父对大将军成见颇深,断不会令表妹与你这等悖妄之徒扯上什么干系,还有,顺便告诉大将军,家父已向傅家提亲,再续两姓之好,轮不到你来插足其中。”
大表兄日常一贯稳重,谁知道,今日也这般冲动起来,这简直是火上浇油,旁边众人方才是一百只蚊子在叫,一下子声音又拔高了起来,几乎要变成一百只青蛙了。
阿檀已经不想说什么了,用袖子捂住脸,默默地退到一边去,她方才面对云都公主的咄咄逼人之势,还能挺直腰肢,此时却缩成了一团,恨不得把头插到土里去。
周遭众人已经完全沸腾开了,觉得今日这赏花宴真没白来,实在精彩纷呈。
“哦。”
秦玄策心平气和地问道,“敢问崔少卿,崔家下聘了吗?”
崔明堂愤怒地瞪他:“……不曾。”
秦玄策挑了挑眉:“既如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崔少卿使得,我为何使不得,我不若崔少卿乎?”
他言罢,脸色一沉,倏然抬手,“锵”的一声,拔剑而出,手腕一震,“天狼”剑发出了清越的长鸣声,刺人耳膜。
“秦某不才,愿与崔少卿一较高下。”
他凛然逼视崔明堂,目光亦如手中剑。
旁边沸腾的议论声嘎然而止,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替崔明堂捏一把汗。
谁人能与大将军一较高下?这不是明摆着一边倒的架势吗。
但崔明堂面对着秦玄策的天狼剑,毫无惧色,却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道:“表妹生性温婉,怎可在她面前擅动刀兵,莽夫之举也。愿呈笔墨,或为书画、或为诗赋,以文论道,且看大将军与崔某孰高低?”
看热闹的旁人又齐齐“哦”了一声,那对不住大将军,大家都觉得他要输了。
秦玄策和崔明堂二人,隔着剑锋,相互瞪视,彼此的眼神都恨不得在对方身上砍上十七八刀,再一脚踹进芙蓉湖中。
良久,秦玄策还剑入鞘,崔明堂亦扭过头去,一起重重地“哼”了一声。
阿檀实在没法子了,只得背过身去,举目望天,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也不认得这两个人。
旁边的人看戏看得差不多了,心满意足,纷纷过来劝和,倒是没人敢拉秦玄策,都拉着崔明堂避让开了。
“崔少卿,美人面前不可失礼,稍安勿躁,来、来,我们一同赏花去……话说,你家还有表妹吗?比如,和傅娘子容貌相似的?”
崔明堂左右拱手,笑着推开众人,去找阿檀,又向她赔礼了半天。
秦玄策那边,却大步走到芙蓉湖边,叫宫人划了一只兰舟过来,他跳了上去,划到湖中央,学那采莲人,摘取花间莲蓬。
眼下云都公主不在场,鲁阳公主远远地望着,忍不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原先还说傅娘子命不好,如今看来,这里这么多女子,她反而是命最好的那个,若是我也有这般出色的两个儿郎为我争风吃醋……”
鲁阳公主的驸马在旁边怒目而视:“公主、公主,你往这边看看,你的夫婿在这里。”
鲁阳白了驸马一眼:“不想看,扫兴。”
几个年纪稍小一点的姑娘没那么端庄淑仪,嘻嘻哈哈地聚在湖边,牵着手,踮着脚,眺望着在湖中采莲的秦玄策,叽叽喳喳地在那里议论着,究竟是大将军好呢、还是崔少卿好?议论了半天,齐齐叹了一口气,都很好,可惜她们不是傅娘子。
过不多时,秦玄策乘舟归来,他摘了大把莲蓬,无处安放,遂脱下身上那件玄黑缂金线的长袍,将莲蓬包裹其中。
那些贵女们红着脸,兴奋地看着他,果然,见他又去找傅娘子了。
崔明堂好不容易才把阿檀哄好了,眼见秦玄策又过来,他的嘴角抽了一下,不客气地道:“你又要怎的?”
秦玄策不理崔明堂,他抱着莲蓬,捧到阿檀面前:“看,刚刚摘的,回去给念念玩,她肯定喜欢这个。”
他的发鬓间沾了着水珠,太阳晒着,额头上有些汗,眉眼间满是笑意,仿佛与周遭的少年郎无异……脸皮十分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