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之怕冷,不好将寒之留在北羌挨冻。”
自此,军中诸人方才醒悟:
原来祁燃与江寒之……当真关系匪浅。
不过这一应身后之事,江寒之都浑然不知。
他的意识自那支箭穿心而过时,便游离而出。
等他意识回笼时,便觉耳边传来一阵争吵……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好端端一个大活人,让你打得半死!”
“我并未下死手,是他躲闪不急才当胸挨了一脚……”
“你还有脸说?洄儿可是你亲儿子,你干脆踹死他得了!”
“我怎么舍得呢,况且他只是晕过去了,你别担心。”
耳边这声音来自一男一女,女子声音洪亮,理直气壮,男子则陪着万分小心,显然是怕极了与自己争吵的女子。
这场面对于江寒之来说,再熟悉不过,可不就是他那得理不饶人的娘亲,和他那惧内的父亲吗?
他上一次听到这样的争吵,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自他跟着大军去了北境,就再也没听到过。从前在家里时,他每每听到这些吵嚷总觉得不耐烦,如今却倍感珍惜,心道哪怕是弥留之际做了场梦,也算是上天的眷顾了。
然而……这不太像是梦境。
随着耳边的吵嚷声不断传来,他的身体也在慢慢恢复着知觉。
先是身上传来的些许闷热,继而是心口隐隐的钝痛。可北境正值腊月,天寒地冻,怎会有闷热之感?他心口的钝痛更是奇怪,不像是箭伤,倒像是被谁踹了一脚。
江寒之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落入眼帘的不是血肉横飞的战场,亦不是他熟悉的营帐,而是他在家中之时所住的卧房。
“洄儿?你醒了?”女子咄咄逼人的声音骤然变得温柔,拉住江寒之的手关切问道:“胸口还疼不疼?要不要让人去宫中找个太医来帮你瞧瞧?”
“娘?”江寒之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睛登时红了。眼前这女子看着不过三十来岁,保养得宜,气质干练,正是他的娘亲无疑。
“看给孩子委屈的!”江母回头瞪了丈夫一眼,而后又温柔地看向江寒之,安慰道:“洄儿不委屈,我已经教训过你爹了。”
江寒之来不及想明白眼前的境况,鼻子一酸,伸手抱住了母亲。可他这么一伸手才意识到不对劲,他如今已到弱冠之年,身量又挺拔,抱着母亲时手臂的长度该是绰绰有余的。
可他如今的身量……
江寒之看着自己纤瘦的手腕,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这分明是一双半大孩子的手,他怎么忽然之间变成了孩子?再看眼前的父母,确实都是三十多岁的模样,如此推算此时的他应该只有十来岁年纪。
“将军,夫人,二公子的药煎好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躬身进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江寒之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小厮是自己的书童小安。
小安自幼便跟在他身边,比江寒之大了三岁,按理说今年应该二十有三了,但现在看来却只是小少年模样。
“小安,你盯着洄儿把药喝了,再让他好好睡一觉。”江母冲儿子温柔一笑,拉着江父出了屋子,看那架势应该是准备朝丈夫“算账”。
“公子,先喝药吧。”小安扶着江寒之坐好。
江寒之尚未理清头绪,只怔怔看着小安。
小安只当自家公子还是生气,一边吹着碗里的药一边哄人:“将军今日也是在气头上才对公子动手。那姓王的小子不管怎么说好歹是惠妃娘娘的外甥,公子就这么把人揍了,将军能不生气吗?”
江寒之自幼争强好胜,又是习武之人,没少干打架斗殴的事情。听小安这么一说,他约莫就猜到了事情的大概,肯定是他在外头惹了事,回家被父亲教训了。
“小安,你把黄历拿给我看一眼。”江寒之说。
小安忙放下药碗取了黄历过来。
“永宁十年,六月初二。”
他这是梦到了九年前?
不对,不像是梦,眼前的这一切太真实了。夏日的闷热,胸口尚未散去的不适,甚至鼻息间的药香,以及他的父母和眼前的小安,梦境不会这么事无巨细。
江寒之起身下了榻走到铜镜边,便见里头的自己确实只有十岁出头的模样,唇红齿白,五官棱角还不甚分明,带着孩童的稚嫩可爱,只依稀能看出三四分他长大后的样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