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迷惑:“可是一般的蛇褪了皮之后,新生的样子与从前应该没大区别。”我微笑:“是啊,我现在仍然有两只眼一个鼻子外加一张嘴,四肢俱全,能说能动,与从前没大区别。”他呵呵笑,脸庞异常英俊。过一会儿他说:“你变成什么样我也能认出来。”声音低低的,令我想起东方人爱说的四字成语。回肠荡气。或抑是荡气回肠?我记不太清,总之意思一样。“你不走?”我点头。他一手轻轻放在我额上:“那,只好我走。”我一惊,可是身体已经不能动,从头到脚,连指尖似乎都被捆住,一动也不能动。他嘴角带着苦笑:“这里再安全不过了,连我全力时都打不破这里的门墙,不会有人进来伤害你,有仆役服侍,生活不必担忧,可能有些闷,不过向里再走有许多书籍,很多是东方搜来的孤本,你可以去看。我会再来找你。”他的语气太沉着,我绝望的知道他是认真的。“或者,我找一个美少年来陪伴你……”他微笑:“不要想念我,也不用挂心,我是魔王,永生不灭。”泪水慢慢溢出眼眶,我仅能做的表示,只有如此。他低下头来,轻轻吻我的眼睛,把泪水吮去。“怀歌,我爱你。”眼泪流得更多更凶。“要保重,我们会再见面。”他唤穿黑袍的那些活死人来吩咐,然后没有再看我,起身走了出去。他的黑色的衣裾曳在平滑的地板上,似乎有些留恋。但只是几步远,他已经出了这间屋子。剩下那穿黑袍的没有呼吸的人,呆站在一边,一动也不动。我望着它们,它们望着我。其实彼此看着的并不是对方。汝默,汝默。为什么你是你,我是我?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度过自己的生命?一刹那悲从中来。我今生也只哭了两次,一次为了他,一次还为了他。我觉得自己笨到底,两次都被他抛开。遇到什么样的遭遇是我自己的事,我并不为这个怨恨。我怨恨的是这种身不由已的感觉。长生不死,又怎么样?拥有神鬼不及的力量,又怎么样?屋子里一直明亮,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指尖慢慢的动了一下,随即全身瘫软,倒在地席上。脸上难受的很,泪水干在脸上很久了。那个黑袍人仍然站在原处,我抬抬手:“打水,洗脸。”不知道他是不是听懂了,不过立刻就不见,过了片刻,用一只玉白的盆捧进清水来。我洗了一把脸,身体的知觉都回来了。我把这里转了一遍,当中歇了两次。这里实在太大,不敢想象怎么用三年的时间修筑好这么大一座深置地底的宫殿。没有一扇通往外边的门。连一条地缝也没有。其实我只要找一个小小的洞都可以,我的真身到现在为止,也不过小小的酒杯口粗细。不知道汝默看到,会有何感觉。空旷的大殿里很静,我一幅幅在看墙上的壁画。多是风景,我认得他的手笔。看来他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墙上的画多出自他的手笔。我忽然看到一张画。不是画在壁上,恐怕是别处取来的。画中景物是海港,库拉斯特海港,细雨蒙蒙,天空是暗紫的彤云,海水是墨绿的。画中人有一头长发,被映的有点紫色的淡光。我站住脚,这画的风格一样眼熟。画中人也是一样。是我。站在栈桥尽头,披着一头长发的人是我。画镶的很好,可以看出已经有些年月。大约比我们分别的年月略短一些。忽然想起四海说的话。“我看到了真的,你的头发是紫色的,站在海港边上,衣服是湿的”是的,衣服是湿的。因为我知道这画的是哪一天。是我独自乘船离开海港的那一天,在下雨,衣服是湿的。汝默没有必要欺骗我。爱就是爱,不爱也不用伪饰说爱。画的笔触极细腻,一衣一发都栩栩如生。他虽然长居东方,画出的画却并不那么空灵抽象。我看着画上自己的面庞,眼角的寂寥彷徨都十分传神。我轻轻把头抵在墙上。如困兽一样的心慢慢沉静下来。好吧,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等我打穿这里的墙,我就出去找你。你是人,我就陪你做人,你是魔,我就跟你去地狱里烧火。空城43破墙这里寂寞异常,我转遍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已经记不清时间。一寸一寸的去探墙壁,却发现墙后面都是沉闷的夯实的声音,没有一点是微空的茫音。最后一段甬道也敲完了,我靠着墙,觉得有些灰心。竟然修成这样,来时的路想来也已经被堵塞严实,再也找不到方位。变态。不知道是汝默哪个手下替他修的这间囚牢,真是关死人。他说只有十来天……现在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时间了。我吃些东西,再喝些水,继续找路。这次是游上墙壁去探穹顶。深置地底的宫殿,天花板常是通路。可是令我失望至极,头顶上也是结结实实,一个缝子也找不出来。不单单是这样,这镶嵌了许多珍宝的穹顶光滑异常,看情形比墙壁还要坚固。我的身体从墙边第二次滑下来。这一次为了求速度快,体力耗费的更多,真是得不偿失。最后找的是地板。因为这地板铺的如宝石般光净整洁,一条缝隙也没有,想必地基也打的结实,所以最后我实在没得找了,才开始在地上找缝。这里没有其他的人在,那些剥皮族也好活死人也好,算不得人,也不算我同类。所以我褪下衣裳,用自已原本的身体行动。蛇游总比人爬着快,而且蛇的知觉比人要灵敏得多了。可是一身的鳞片都快磨薄了一层,整个地宫才找了不到三分之一。我张大嘴喘息,失算。我的身体……太小了。为什么我是红蛇族不是蝰蛇族?要不蟒蛇族更佳。用那种水桶似的身体游地寻找,相信不用一顿饭功夫就可以找过一遍来了。呼哧呼哧的喘气,头也挺不起来,软绵绵的靠在墙上。算了,这办法行不通……忽然听到细碎的声响。悉悉簌簌的,从墙后传来。要不是我累了半天知觉有些不灵敏,早该听到这声音由远而近。不管是什么东西来,是人也好鬼也好魔怪也好,我都衷心致谢。本来想要把身体还原回去再穿衣裳,可是还没等我来得及动,墙后面哗喇喇一声巨响,墙壁轰然破开,我被重重弹了出去,落在墙角,摔得眼冒金星。然后听到一声熟悉的嗓音:“看,这里还别有洞天呢。”居然是拉撒那家伙。我在墙角苦笑。这下可好,算是喜相逢。要用东方的谚语来说,这也算他乡遇故知了,就是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又钻到地底做什么。他们几个一个个从墙洞里钻出来,一身狼狈,连最讲究风仪容貌的丽莲的金发都是乱蓬蓬的,几个人衣甲破烂,跌跌撞撞,情形显然也并不多好,看起来是从哪里打过一个硬架跑下来的。“乖乖,这里修的真是富丽堂皇。”拉撒拿刀子撬下一块儿墙上的金饰:“真金啊,不是镀金的。”四海不作声,在一边先替洛包扎止血,自己也喝了一大瓶补血水。看起来劳伦斯受伤不轻,虽然还强撑着站着,但是秀丽一时都不放松的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