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听到泉水叮咚作响,却一直瞧不见。泉眼应该是在山峰上,顺著石隙一直流下来,在花丛中蜿蜒,被草遮没,只能听到而看不到。然後泉水在这里汇集起来,形成了小小的一个潭,非常小,水色清澈透亮,水上面有水晶珍珠一样的气泡。我蹲下身来,捧起水喝了两口,潭水映著日光,特别的明亮。我洗了两把脸,抹抹水睁开眼睛,那水光映出来的明亮忽然缺了一块。水面上映出来一个倒影。我抬起头。这个人一定比我更早来到水潭边,因为来这里的路上全是草木,他脚步再轻也会发出响动,我不会听不到。他有一头标记似的茂密金发,折射著阳光,仿佛黄金般闪耀,眼睛则是深深的琥珀色,穿著一件暗色刺银边的连身短袍,长长的牛皮筒靴,腰上佩著短剑和宝石镶链。我静静的看著他。这个家族的人一代一代总是惊人的相象,血脉相传,家风严谨,那英俊的容貌,高贵仪表,无懈可击的风度,以及,钢铁一样坚硬的心志。比如培西拉,比如劳伦斯。再比如我面前的这个人。他眼中有不加掩饰的惊豔,但是并没有什麽唐突之举。事实上他声音温文有礼,十分客气的问:"请问阁下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杜鹃谷?"我站了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水:"我是个来登山的人。阁下是大公爵,是吗?"他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和煦温暖:"从山背後的峭壁上来?那可真危险。"我点点头,转开眼,看著满山谷繁密盛开的美丽花朵,远处的白色的水仙仿佛一片雪原,在阳光下耀的人睁不开眼:"为了这片美景,也很值得。"他蹲下来洗手,我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香薰味道。很高贵的香料才有这样的气息,这说明了他的地位的确高贵。我没有在水潭边停留,接著向另一个方向的山坡行走。"您以前来过吗?"他跟了上来。"是的,来过一次。""我想也是的,您对山间的小路很熟悉。"我没有回答,前面一片茂密的花树,肆无忌惮的伸展生长,枝条被繁花压的折下来,把前路挡的严严实实。"这里看起来不好通行了。"他说:"从我小的时候,这条路就被挡住了,您不知道吗?"我摇摇头。这个人对我有怀疑,但我不过是来想看看曾经到过的美丽山谷。培西拉和白亚的婚礼时,我曾经来过,走的就是这条路。这个山谷他向我描述过无数次,幽静,美丽,象一片仙境。培西拉早已经作古,劳伦斯也成为了我记忆中的一个影像,这片山谷却依然如故,他的家族还在繁衍振兴。或许这是人类的另一种永恒。他们没有永久的生命,但是他的血脉一代代延续下去,他们的子孙继承著祖先的姓氏,血渊,习俗,志向。这是另一种,与我所不同的永恒。我的生命似乎不会走到终点,一次又一次褪皮之後,我依旧是我,有著所有的记忆,形貌或许会不同。"这条路走不通的。"那个人说:"不如回头吧。"我微笑:"不见得。"我低下头,从花树的缝隙间钻过去。纠缠的枝条根本挡不住我的去路,头顶上是密密的枝叶和花朵,香气似乎从全身的每个毛孔里钻进来。我的身体灵活的从树枝的空隙间穿过,身後传来那个人有些焦急的声音:"这里真的不能通行。。。。。。"我听到他也在试图进入这堵树墙,但是却被挡住去路的,那种挫败的声音。我觉得有趣。似乎这个家族的人,和我有莫名其妙的缘份。培西拉是章节字数:2019更新时间:08-02-1816:08我在山坡上坐了一会儿,身上温暖,眼前绚烂,水仙花瓣厚厚的丰润的托在一起,我在花瓣上躺了下来合上眼。这里很安静,就象我曾经的故乡,那片不知道在何方的沙海大漠。一切似乎回到了。我愿意遗忘一切,如凡人一样享受会生老病死的生命,留下血脉延续,然後永远长眠。这里似乎就很不错,很美丽,很安详。假若有一天我的生命真的走到了尽头,那麽我但愿永远与这些水仙花为伴。蓝天,白云,安静的山谷,美丽的繁花长盛不衰。。。。。。我希望我有这样的福气,可以永远在这里驻足。杜鹃花的花瓣落了一头一身,我翻身坐起来。睡了很久,太阳不知道何时已经不见了,天上满是铅色的浓云。看起来就快要下雨了。果然要培西拉曾经说过的那样,斯坎奇诺倘若哪一天不下雨,那就奇怪了。我慢慢的起身,望著西面的山峰,那山峰上有许多的松柏树,葱郁浓荫的墨绿连绵起伏。湿气凝结成雾,山峰渐渐被浓雾包围了。青丝现在在做什麽?或许他会焦急,也可能会想要寻找我。但是这些都会过去,他会逐渐忘记,然後好好的,一个人生活。他相貌并不难看,又有手艺,应该容易会找到一个爱他的姑娘,结婚,生孩子。一个人的平凡的一生。我并不打算欺骗自己,那样的一生,我深深渴望。漫长的生命令我厌倦,不知道该做些什麽,该去向何方。这世上没有什麽美好的永恒。可以持久的,无非是黑暗和寂寞。"你睡了很久。"我有些惊讶的回过头来,这个人的脚步声真轻,也或许是我的精神松懈,竟然完全没有听到他走过来的声音:"睡的好吗?"我点点头。"这里很美。""是的。""天色晚了,而且眼看有雨,若是你再由峭壁那边下山实在太危险了。"他微笑著:"若是不介意的话,请到寒舍暂住一晚。"其实天黑天亮对我来说没有分别。不过,梦想庄园,是我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听说,但是却一直没有去过的地方。培西拉,劳伦斯。。。。。。他们家族世代生活过的地方。我点了一下头:"好。"他脸上露出愉悦的神色,微微躬身:"好的,请随我来。"他带我走的另一条道路,并没有穿过我来时经过的花树结成的墙壁。他刚才应该也是从这里绕过来的,这条路从山坡斜下,绕过了山谷,直接可以走到庄园的後面。那一片花原被抛在身後,我们穿过草坡,然後走进了林子。树木长得高大茂密,每一株大约都有上百年的树龄。树枝树叶在头上方形成了一个穹顶,将光亮完全遮挡住了。地下有很厚的落叶,踩上去可以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野草发出的嫩枝嫩叶从枯叶间探出头来,眼前一片幽暗。"小心,树枝会勾住头发。"关於这一点,我从不担心。我可以操纵头发,使它如我身躯一样灵活曼妙。那样茂密的树墙都挡不住我,何况是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