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认真不起。他今天要不来,不说那些话……也许对他们俩都好。再朝前走,前面是一座桥。不是九曲桥那样的平桥,而是拱桥。四皇子转过身,朝她伸出手来。“当心,地下滑。”她犹豫一下,将手交给他。沾了雪沫儿的石阶是很滑,不当心就会跌倒。桥边的垂柳,枝条干枯嵝峋,在风中摆动。“慢些。”他们走得很慢。也许这座桥永远过不去更好。他们不必想着身后是什么,对岸又有什么,只要留在桥上。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别人。没有身份,没有分离,没有绝望……心不在焉,脚下忽然滑了一下。四皇子手疾眼快,一把搅住她。他低头注视了她片刻,忽然将斗篷拉过,把她兜了起来。眼前忽然变成了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潮生静静靠在他胸口。这么狭窄的,黑暗的一片小空间。是的,他不属于她,她也不属于他。能属于他们的,只有眼下,只有这片刻。终究他们还是要到对岸的。四皇子替她拉好兜帽,潮生就跟在他身后。两人一直走,潮生辩不清方向,就一直跟在他身后。他们也没有再说话。“从前面夹道过去,就回花厅了。”潮生低低的应了一声。他从袖中摸出一个细长的盒子,递了过来。潮生看了他一眼。“给你的,我不会再收回来。”潮生终于把盒子接过来。他朝她笑了笑,似乎有无数未尽之言,都包涵在这个微笑中。“雪大,快进去吧。”他转身去了,斗篷翻起一个角,雪花在他脚边被卷起来。小肃撑着伞,远远迎上来。他那一笑里,好像……有什么让潮生不懂的东西。并不是最终放手的释然。而是坚定。他……潮生已经不能再追上去问他。也许只是她的感觉,并不代表什么。她低下头打开盒子。那只君子木雕的凤头钗静静躺在盒子里。风紧雪大,潮生指尖冰凉,盒子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潮生紧紧攥着盒子,再抬头看时,四皇子和小肃的身影已经在风雪中隐没了。 看戏潮生的丫鬟芳景默默的迎上来。潮生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这个芳景当初是芳园一起带到她这里的,潮生和她说过的话不多,只知道她不是大公主从西北带回来的,而是大公主要出嫁时,由内侍监拨过来的。要说内侍监什么最富余?除了人还是人。掖庭宫里到底有多少名宫女?辛劳一辈子,可能最后就终老宫中。芳景平时手脚勤快,做事稳妥刚才在敞轩那里,她却恰到好处的不见了,现在却又在这里出现。潮生刚进门,如玉就扑了过来。“潮生姐姐,你上哪儿去了?我解手回来就找不着你了。”看如玉的神情,倒是真的不知道。潮生心中微微歉疚,拉着她手说:“我看外面下雪了,想在园子里逛一遥。”如玉是直脾气,笑着说:“我家园子不错吧?以后你常来来,今天来不及,下回领你去我屋里坐坐。我和姐姐不住这边。”这个潮生知道,西院就住了七公主和驸马,王家其他人都在东院住。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分家不分府了,七公主日子过得悠闲自在,要不然也不能那么心宽休胖。屋里其他人都没留心潮生的事,大公主倒是朝这边看了一眼。素玉一直没再过来,多半是东院儿事多抽不开身儿。吃完饭才是今天宴请的重要活动:看戏。七公主这戏楼修的上下两层,女眷都在楼上看戏,男客们在楼下又是方便相亲的设置。姑娘们拿着小手绢儿之类的遮遮掩掩,目光在戏台和楼下流连往返。这是冬天不方便,要是夏天用扇子当道具”可以看得更清楚一此。七公主大大方方往楼下看了看:“今天来的人不少呢,大姐姐,你坐这儿,这儿暖和。”大公主说:“我倒不怕冷。西北的风刮起来,屋都能掀走。京城和那儿一比,就跟江南似的。”“对了,今天老四家的没来”说是病了。”七公主笑眯眯地说:“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太医也没请。”这意思,好象是影射温氏托病不来。何月娥对这个份外关切:“表姐病了?严重么?”她往拼凑了凑,想看看楼下的情形,大公主一眼过去”她又往后缩。戏台上演的什么潮生也没留心,不过中间来了一拨杂耍,爬杆儿”顶盘子,还有一个吐火的,一口喷出去,满台都是金灿灿的火星,犹如爆开了一朵巨大的金丝菊。如玉大声拍手叫好,七公主笑着说她:“你看你”转眼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疯。”又咐吩一声说赏。大公主对潮生招了下手,潮生坐到她身边。“看。”大公主指的那方向,坐了两个青年。“那个穿蓝的,宣平候家的。”潮生匆匆看了一眼:“哦。”“哦什么哦”仔细看看。”潮生又看了一眼。“怎么样?”“…“看不清。”大公主哧的一声笑出声来:“好啦,我知道你脸皮儿薄。可是姑娘家总得有这么一回。现在不多看,不看清,将来要后悔一辈子的。”她放低了声音:“宣平候家是开国功臣”门风好,几朝下来他家都太平无事。这是他们家老三。”潮生还是垂着头。大公主也不催她。楼下坐的那些人似乎也有感觉,抬头朝这边看过来。隔着漫天大雪,他们其实看不清什么。何月娥往这边看了一眼”又朝楼下望一眼。宣平候家的公子,她也听说过。可是却没有机会见一面。现在机会来了却不是给自己的。“你怎么了?”她回过神来”言不由衷地说:“今天这戏当真热闹。”“哎,你瞧见了么?宣平候家的三公子。”“嗯,看见了。”看见了有什么用。“我听人说,今天诚王爷也来了。”何月娥顿时来了精神:“诚王爷也来了?在哪儿?”“好象早走了吧?听说诚王妃病了,他多半没有心情在这儿宴饮听戏,就来招呼一声。”“真是“”怎么又病了,“””一旁的姑娘安慰她:“你也不太担心你表姐,听说并没请太医,应该不要紧的。”何月娥点了点头。她的目光在下头巡梭了一圈,也没看见诚王爷人。大概是真走了。这一场戏,或许谁也没有认真去看。台下其实远比台上还要精彩得多。七公主笑吟吟的录了插子递给大公主,往台下扫了一眼,悠然地往自己嘴里也填了一瓣。雪直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还没有停。房上地上都已经被厚厚的盖了一层,粗使婆子挥着大扫帚扫雪。树枝被雪压得都弯了下来,象是开了满满的一树白花。“姑娘,外头冷,快关上窗子吧。”潮生回头一笑,把窗子关上。许婆婆笑容满面也无怪她高兴,何府上上下下都是喜气洋洋的。还没过年,何府先迎来了一桩喜事。大公主有孕了。何云起虽然二十来岁,可是这时候象他这今年纪的人,都是儿女成行,小三儿都会打酱油了。大公主又比他年长,许婆婆着实挂心。现在可好了,何家列宗列祖保仿,何云起要有后了。人透喜事精神爽,一点儿不假,许婆婆满面红光,忙进忙出的。原来正院儿的事她一概不问,现在可不成,大公主和何云起那是年轻夫妻,办事不稳当,须得她出马坐镇调停。大公主自然不跟她顶着,许婆婆不管说什么,她都来一句:“婆婆说得是。”